眼看新年快到,唐府上下一派锦绣峥嵘之色,前厅后院各处洒扫归整,自抄手游廊一路向西,绕行两道弯路,时不时便见到三三两两的下人在顶着呼啸的北风用柔软硕大的抹布擦拭着院子廊下柱子的灰尘,甬路上流水般的杭缎锦布陆续被年轻力壮的小厮一批批地抬入婉茵居,待入了档落了案又一抬抬得送入了大哥儿唐宴的小院内。
锦盈稍稍打听这才知道原来大哥哥唐宴的婚事已定,老太太拍板最终定下了国子监祭酒阮大人家的嫡出次女阮文征,据说阮氏性格爽利干练,老太太只见了一面便上了心。
唐老太太活了一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初始有心方楚楚,原因不过有二,一是样貌品行确实不错,二是唐府这样的大家族虽人口简单,但到底嫡庶的名分一丁点也错不得。庶子如今颇得唐玠爱重,嫡子年岁又幼,尚不成气候,以后若是待几位尊长离去,强有力的庶子不免会来与能力不足的嫡子争产夺爵,到时候定然纷乱不堪。
未免将来嫡不嫡庶不庶的情景出现,这事便得从源头着手。一位温良贤淑的可人庶嫂,便如蜷缩软弱的阿斗一般,不争不抢得正正好。只要事事后院安稳,大的方面拿住了,便争斗不起来。到时候即使庶子功劳再甚,总不能越过后宅的弯弯绕绕自己出头去跟弟妹争抢。
可打算是合理的,但现实却不尽如人意,方楚楚的后台实在有些拖后腿,不争不抢的另一层表现便是连自己的婚事都能被继母拿捏,让原本就不甚喜欢她性格的老太太更是心头阻塞。前头一位万事无谓的柔弱孙媳,背后却有一位了不得的悍然亲家,怕是方楚楚被拿捏住的同时,那方太太也能将唐家搅开一片天。
于是老太太急忙刹车拐弯,私下寻了唐府的几位世交带着媒人到了阮家提亲,阮家一开始也有些犹豫,觉得他们清流人家便应寻个简单的文秩家族,唐家大哥儿是个庶出,且当日与方家议亲也闹得颇为不快。
但老太太何等精明,既然下了决心,又放了话出去,定是要一举成功的。于是乎给足了阮家面子。当即又请了世交叔伯带着唐宴过去拜访,那阮太太看到唐宴身形颀长,容貌端正,且举手投足已然颇有大将之风,虽年岁大了几岁,可说到底是因为国征战这才耽误了。家世、人品、相貌、谈吐、前程样样没得可挑剔,于是立马拍板定了下来。
因唐宴年岁已至二十,这在古代真的算是不小了,于是两家商议过后便将一概流程提前,打算年前便过了文定,年后三月便直接下聘,最迟五月底便将婚事操办了。
新年节气连着长子的婚事,此时唐府上下几乎忙的头脚倒悬。
锦盈此时抱着手炉,身后跟着洁绿和绯红,向外走去。因这两日她一直悬心那白石江的事,不知晋王究竟用了什么手段,深恐留下什么尾巴,可又不能直接派了玄松到街上打听,唐府树大招风,便是普通的小厮护卫出门也不能太过显眼,她只好曲线救国,凑明了小林氏说要到临府去向二婶请教珠算。小林氏忙的脚不沾地倒也一时顾不上她,只随手派了两三个粗壮的婆子跟着,后又带了七八个身强力壮的护卫跟在后面这才让她出了门。
自拿到簪匣和锦帕后,锦盈便直接让洁绿将东西一股脑送到了淑仪阁,洁绿回来报告,说大姐姐婉凝当场几乎晕了过去,淑氏不明所以还道是女儿心爱的钗环失而复得,太过开心所致。但婉凝却一个箭冲拉住洁绿直问老太太和府中其他人知不知情,洁绿按照锦盈提前教好的回答:“我们五姑娘说,她也不想做个惹人嫌的告事精,但家族名声大过一切,大姑娘已然行差踏错两次了,常言道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大姑娘便只得这两次机会吧,以后若是再犯,就新账旧账一起到老太太和主君面前去仔细分说一番。还有,姐妹一场,该做的妹妹都做了,望好自为之,以后什么大小宴会什么的,大姑娘还是待在家里修身养性的好!”据说当场说完,婉凝哭了个天昏地暗。
两日来,每天天不亮便来回锦院门外等待她五妹妹一同去苍南斋和婉茵居请安,但很不巧,五姑娘日日称病,连院子都没让人进去。
唐府内不明真相的下人们开始在背后指指点点,许多难听的话便也出来了。洁绿咚的一声,将雕漆木盆丢到地上捶胸顿足了半天,绯红也气得咣当一声大白日便将院门落了锁,底下几个丫头齐齐聚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痛骂那些嚼舌精。连二姑娘唐茗玥也抱着手炉哈着气过来问了好几遍,锦盈一概推说是真的病了见不得客,茗玥不免反问“那我呢?”锦盈只狡黠笑笑“那二姐姐可怕被我染着病?”茗玥大声喝了一句自然不畏,但当下又一番不明所以地为婉凝说了一车的好话,每当此时锦盈便推说累了开始赶客。
茗玥心痒难耐便又去淑仪阁追问婉凝,但婉凝性情本就柔弱,除了哭诉自己行差踏错惹了妹妹不快外,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说,只求茗玥多多帮她美言,茗玥一个头真是两个大。自家两个姐妹,一个明显在生大气,可不说原因,一个本该是受欺负的一方却哭的死去活来只言语是自己的过错,至于这过错是什么,却又说不清楚。
经过多次两头吃瘪后,一向心胸开阔,行事豁达的二姑娘只好皱着眉头骂了句都有病便该干嘛干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