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晻阴的苍穹被流星划破,若蒸腾的雾气打湿了衣襟,锦盈这才在二门内与来寻她的洁绿汇合,洁绿用藕粉缎皮掐丝白狐斗篷将她牢牢围好,蜷着她冰凉的手臂向着回锦院走去。
等二人进到暖阁内,裹着焚香的暖意袭来,她顿觉已然凉透的身体更加冰凉几分,忍不住打了几个寒战。
萦白正蹲在炉边摆弄炭火,见状,娥眉几乎拧成了一峦峰,她一面吩咐掀帘而入的石榴到库房去寻厚实的被褥,一面转身从红木嵌着倒挂红梅的多宝箱中取出一只藏青铜胎掐丝珐琅手炉,用长长的铁质火箸在炉芯内翻搅,将一块烧的通红的银骨炭放入其内,紧着揣到了她的手上。
绯红提了食盒入到暖阁,掀开盖子取出一碗姜汤,用手指轻揩碗壁,待温度合适后,这才让锦盈就着她的手将姜汤饮尽,顿时心海内仿若被灼热的桐油滚过,从心口蜿蜒到四肢百骸,锦盈一时没忍住,打了几个呃逆,渐渐双颊泛潮,这才缓和过来。
她背靠在炕几上,将身子蜷缩在厚实的被子内,慵懒地问道:“王妈妈可寻过我?”
洁绿替她掩好被角,“来过两次了,姑娘一直没回来,便是回来了,时辰也晚了,定要休息的,我便推说让她明日再来。”
锦盈点点头,想了想对着石榴道:”嫣红、你、芍药你们三个是一起过来的,怎的王妈妈安排了你近前侍候,她们二人呢?“
石榴笑笑,话也说的稳重:“姑娘,芍药和嫣红姐姐,今年十八岁了。”
锦盈哦了一声,眸子在烛火的照耀下更加璀璨:“二人的婆家都定下了?”
屋内三个丫头,面上俱是一片旖旎羞红,只洁绿像只懵懂的小鹿呆头呆脑有些不知所以,她实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脸红的。
萦白粉霞坠满颊畔,斟酌片刻,这才答道:“姑娘,夫人院内的向妈妈做主,配给了前院几个一等家丁,明年开春便要出府啦!”
锦盈和洁绿对视一眼,她是后穿,不知古代丫鬟嫁人前还需要找寻有力的主子,镀层金子这种操作,她自然是没想到这一层。洁绿是知道,但未放在心上,陕南府没多少复杂人际,她自认也用不到,反正只有一位女眷,谁能近身伺候只能将军说了算。
锦盈抿嘴垂眉,一时又有些不忍了,待想了一会,这才开口道:“老太太那着人通知过了吗?”
萦白面色微尬,锦盈注视着她与绯红笑道:“我虽未吩咐,但你二人是自老太太院里过来的人,该晓得轻重!”
二人对视一眼,长出口气,只见绯红将留隙的房门关好,这才道:“姑娘,奴婢并非是想做耳报神,只是小公子回院时好多人瞧见了是洁绿送回来的,当时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正急的乱糟糟一片,这动静太大,我这才”
锦盈道:“你们做的对,后来呢?”她与那姐弟二人耽搁时间并不短,想来老太太定不可能这般轻松了结此事。
萦白瞧了洁绿一眼,洁绿面上一红,这才后知后觉回道:“姑娘,老太太遣了言妈妈来问,我当时本要出门去寻姑娘你的,这才耽搁了。”
锦盈哂笑,“谁问你了,我是问老太太那呢?有什么动静?”经过这一段时间相处,她早已将洁绿视作半个小姐妹,而自从窗楹闲话后她心中对绯红和萦白也打了个可字对勾,今夜石榴表现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平日没得她吩咐,那三个大的一等婢女也是不能进的屋来的,她的起居一应是洁绿、绯红、和萦白照应,但为了那位姨母的颜面,特意提了王妈妈管理院子,是以嫣红和芍药平日里也十分识趣,闹过两次要来伺候后,见洁绿和萦白一直未应,便与那些二三等丫头一般,入夜早早便睡了,今日她回来这般晚,石榴仍然在二屋外候着,二屋不比暖阁,没有炭炉,这个季节便算不是冷的如同冰窖,也凉入骨髓,十分难捱。
石榴见锦盈有事询问,便识趣地自请下去休息了。
锦盈盯着她背影思索片刻,这才道:“这倒是个好的,不比其他人仗着婉茵居的金面连差事都推来推去的。”
洁绿点点头,平日里似乎也确实是另外两人吆三喝五的多。
锦盈伸出柔荑般的小巧指头捅了捅她的腰间,洁绿咯咯笑了两声,这才道:“姑娘走回来的空当,听闻苍南斋言妈妈已然吩咐将那五个小厮连夜发卖了,常大总管不在,府中一切本暂时交予了廖管事,只是二门处的小厮被调开时,他在外面置办物什,哦,是给将军和大公子的。现下也已经回了府,听闻已经自行去了西院领罚,老太太没说什么。不过婉茵居那下了封口令,还有一众丫鬟婆子,今日跟着出府的,都去领了杖责,也发卖了几人,小公子被禁了足,说是直到将军回府,都不准出院子了!”
“他们可查问下午那两人的行踪了?”
说话空当,萦白手脚也没闲着,已经将热水倒入红漆百花木盆内,又浸了热帕子递给锦盈裹了脸擦干净,这才回道:“问了,言妈妈来院那会便问了,不过我们都不清楚,只推说是走错了的外乡人。”
锦盈眉间蹙起,洁绿有些惊颤,问道:“姑娘,不妨事吧?”
锦盈道:“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我送那二人出府时用了祖母的车夫,想来祖母明日一早便知道那二人的落脚处了。”她心中微微思忖着,若是那姑娘再聪明一些,就该提早下车,可这天寒地冻的
她垂下眸子,神情有些倦怠。
洁绿问道:”那二人有什么不妥吗?“
锦盈未直接回她,只是兀自说道:“若是我猜的没错,老郡主咳咳我是说外祖母应当会多留姨母两日,在父亲回来之前想必才会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