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语秋赶到时,病房内已经闹的不可开交。 一中年大汉正高声嚷嚷:“你们医生怎么看病的?小孩前天还说好转了,怎么才一天,脑炎都出来了?” 一旁的周副主任正在试图解释:“病情反复是正常现象,雯雯爸爸你在这无理取闹不但会影响其他小朋友休息,也对雯雯的康复于事无补,不如我们去办公室详细沟通一下。” “还沟通什么?刚刚你不是已经说了很详细了吗?” 男人的声音似是要掀翻整个屋顶,一副老子天下最有理的架势。 温语秋赶紧上前,站在周主任身前;“我是雯雯的主治医生,有什么可以和我说。” 雯雯爸爸上下一通打量,不屑神情毫不掩饰:“就你啊!难怪,这么年轻!我妈说你昨天来病房时还有酒气?我不说你们失职都说不过去!” 温语秋听他提到喝酒一事,陡然一惊,脸腾的泛红,不知该如何反应。病房里的周主任和另两位护士迅速调转了头,齐刷刷的看向了她。 “不是不是,你别怪温大夫,她对雯雯很好,很尽心。”雯雯奶奶这时微弱弱的开口,扯了扯自家儿子的胳膊。 雯雯爷爷一挥手撩开了她,瞪着眼睛制止她再开口:“你懂什么,别说话。不管怎么样,一个大夫带着酒意来病房总要给个说法吧!” 同病房的其他小朋友家长本来都带着不满的眼神看着雯雯一家人,但又持着观望态度,现下听到这么个情况,自然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很显然,对他们来说,喝酒的医生自然不能工作,这道理人人都会认同。 这么个情形,温语秋心里更是发慌,可也觉得十分憋屈,也就是这股闷着的劲头,让她理直气壮的迅速开口:“我昨天休息,本不需要来医院。而我来到医院时,我的同事已经对雯雯做出了妥善的医疗救治。别说当时我本人非常清醒,即便不是,也未对雯雯做出任何诊断和处理。您和您的家人如果对我本人或者对我们的工作有任何疑问不满,可以向医院有关部门投诉,走程序。现在请不要在这里闹腾,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 老百姓常说胆大吓死胆小,此刻便是对这句话最生动的展示。对面站着的两父子的气焰瞬间被这一气呵成地话语压制住了,尽然都没开口回应。 周主任顺势又劝说几句,将这两父子带离了病房,直直向主任办公室而去。她给温语秋递了个眼色,即是安慰也是提醒,安慰她别担心,提醒她现在起避嫌。温语秋自是领会其意,这一早的查房怕是也不用去了。她是晚间夜班,白天继续休息,自己心情被这一通搅和更是低落到了极点,自然是想赶紧离开病房。可这刚抬腿,她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病床上的雯雯,另一条腿便不自觉地迈向了另一个方向。雯雯带着无辜而又胆怯的眼神望着她,她心里一抽,心疼万分。她走至病床前,轻柔的抚摸着孩子的头,叹了口气,温和的说道:“雯雯别怕,你会好起来的。温温阿姨说过,会让你健健康康的出院,没有骗你。”雯雯点点头,又摇摇头,想相信可又怀疑。孩子的感情总是的那么纯真直接,简简单单,清清楚楚。她又俯下身子,更加温柔的说道:“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昊昊的故事?阿姨能帮昊昊,也能帮你。昊昊能做到的事,你也能做到,对不对?”这一次,雯雯像是受到莫大鼓舞一般,深深的点了点头。她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直起了身子。雯雯奶奶站在床边,像是在抹泪,头却未抬一下,她真是觉得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位温大夫。 出了病房,温语秋又回到休息室拿包,见同事冷露刚刚走了出来,向另一方向而去。她进了休息室,见一条手链放在自己包的旁边,这才发现,自己左手腕上不知何时已然空空如也。这条手链是什么时候丢的?自己尽没有察觉?又是何人捡回给她的?是冷露吗?她无多余的心思再去考究这些问题,急急的将手链又重新戴回了左手手腕处,庆幸着原来还是有失而复得这回事。对此刻的她来说,若是再弄丢了心爱之物,真真是雪上加霜。说起来这条手链也颇有些来历。那是在去英国前,她与方静颖逛街采购一些必须之物。方静颖硬是拽着她去看那些亮亮闪闪的首饰,语重心长的教育她珠宝是女人最好的朋友,能让人心情美丽。无奈之下,她一眼扫去便看到了一条□□细链,链子细巧精致,连着镶钻的一把锁和一颗心。营业员适时的开口说这寓意着开心。那时的她,为了摆脱如影随形地痛苦,愿意尝试各种千奇百怪的方法。也就是这人为赋予的愿望让她毫不犹豫的买下了这条“开心链”。而这条链子也的确伴她走过最黑暗阴霾的岁月,所以它是不是真的带来了快乐已然不重要。 收拾好一切,她才想起自己的车还停在春樱路,可这会子实在走不开,得随时等候主任召唤,雯雯的事情已不能置身事外。本想着继续放爱车风吹雨淋,可张云林的电话及时而来:“昨天医院没事吧?” “没什么。昨天不好意思。”她顿了半天也不知该为何事再进一步的说抱歉,是自己的失态还是先行离开? “你最常和我说的两句话,一句是谢谢,一句是对不起。” 张云林说的坦然,倒也听不出任何情绪。温语秋只能以轻笑回应,但内心深处却升腾起了一个念头:她与他也不能如此消耗下去。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说都异常宝贵,若做不到一见钟情又不能日久生情,那么这么僵持下去难道不是对生命的另一种浪费吗? “你的车取了吗?”张云林再次自然的开口问道。 “没有,我走不开。” “我今天没有课。正好要去那一带办点事,如果你不介意,我倒是愿意效劳。” 温语秋本不想麻烦他,但若是拒绝似乎显得自己并不信任于他,便也道谢答应了。 张云林办事效率极高,先到医院取钥匙,再直奔春樱路,按照温语秋的描述,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她停车的地方。于是,开车门,发动,出车位,一路通畅的开至路口。世间的事有一就有二,这一次他又被交警拦下了。靠边,熄火,摇窗,对方标准敬礼,请他出示驾照。交警接过他的驾照查看一番递给了一旁刚刚走近的一人。张云林定睛一看,这不还是那位蒋大队长吗!他突然来了兴致,开车门,下车,走近他。 “这么巧?蒋队每天都来巡视这条路吗?” 蒋衡抬头看了他一眼,沉声说道:“据我所知,这辆车的主人并不是你。” “没错,她没空来取。我便代劳了,不知有何问题?”张云林说的和颜悦色。 蒋衡递还驾照:“感谢你的配合,你可以走了。”说完,转身大步而去。 张云林盯着他背影看了一会,总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古怪。 一旁二个年轻交警低语了起来:“这蒋队也太亲历亲为了吧。连续三天了都来我们这检查,全市文明交通大检查,可以查的地方太多了,总盯着我们干嘛?”“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还这么年轻,正常正常!”“听说昨天有人去交警支队找蒋队办事,蒋队正在外面巡查,接到电话,火急火燎的就回去了,这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啊。”“得了吧,我看是开后门的吧?”“小声点,咱们这位新领导以前可在情报中心待过。”“不是说还在美国受训过吗?”“嗯!这蒋队也是传奇的很。不说别的,就说他的那位前妻……”二人谈的太过投入,这时才发现张云林站在车旁,迟迟未上车,怕是也听到不少,赶紧住了口,又一身正气的立在了路边。 张云林也觉自己这样偷听八卦甚是不好,赶紧上车离开。等他再次赶回医院,却被小护士告知温语秋正在主任办公室。小护士说起温大夫的表情忧色甚深,末了还重重叹气一声。这让张云林心生不祥之感,便寻一角落静静坐等温语秋。他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形形色色的人,突然觉得医院这个地方很是奇妙,人人都避不开绕不去,多多少少都得和医生打交道。这里天天都在上演着人情冷暖,悲欢离合。生命,脆弱亦坚强,有的人送来便离开世界,有的人却年复一年的与死神挣扎搏斗。每个人的一生都像在做作业交功课,有的人早早交卷了,有的人迟迟未写完题。所谓的命运,到底是谁在操纵呢? 他这么胡思乱想一通,在看向儿科护士站,只见一六十岁左右身着病号服的阿姨正在询问护士:“温语秋大夫在吗?”小护士转身往走廊尽头看了看,顺势一指:“温医生在主任办公室,现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