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神色微变，顾韫宁却已经往假山那边走了过去。顾德兴从假山上下来，迎面看到小女儿走了过来，笑着道：“你在这里和谁玩呢？”他们刚从花厅过来，那里倒是站了十几个小姑娘，就是没瞧着顾韫宁的身影，心中还正疑惑，原来是出来逛园子里来了。

顾韫宁笑着上前行了一礼，扭头却见苏柔嘉远远地落在她身后，没再管她，笑着道：“我带着三嫂嫂家的妹妹逛园子呢，父亲和四叔这是刚下朝回来？”

英国公府和永平侯府也算是有姻亲，徐凤卿虽说年岁小些，辈分却长，顾珏自幼和徐凤卿在卫所里结识，他虽然从来都是直呼徐四，但下面的这些小辈都是叫徐凤卿一声四叔的。

蔷薇圃离假山也就十几步的脚程，柔嘉再慢吞吞的也走到了这边，顾德兴抬头看到一抹粉色的身影，他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过苏家的这位姑娘了，笑着道：“柔嘉可是有些日子没来府上了，园子里新修了戏台，请了柳家班过来唱戏，宁宁你带着柔嘉去那边听戏吧，你母亲她们都在那边呢，玉敏和永宁郡主也来了，到处找你找不到呢。”

柔嘉屈膝作揖，垂着眼眸平和地站在顾韫宁身后，并不敢再往前走一步了。徐凤卿的目光却落在了她的身上，绣海棠的粉色衣衫，果真是喜欢极了海棠花。他想起那日在书房里，小姑娘慌乱地看着她说：“海棠花娇艳。”似乎从前他的妻子也这样说过。

他有些想不起来了，但意识中就好像听到过这句话一样。

徐凤卿微微蹙起了眉，不知道为何他总觉得从这个小女孩身上看到了他妻子的影子？甚至是魔怔了，竟然还幻想到死后灵魂附生，他一向不信鬼神之说的。

顾韫宁高兴的道：“玉敏来了，那我过去花厅找她。”她福了福身，正要转身回去，顾德兴就把她叫住了：“这儿离花厅有些路要走，正好我们也要过去前院，一起坐小舟过去吧。”

柔嘉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晕船的毛病，没有比徐凤卿再清楚的了，那时候她跟着徐太夫人坐船回扬州祖家，在路上吐了一路，吃了太医开的药房也只能减缓症状，在船上半个月，她整整消瘦了一圈，脸颊都凹陷了下去，后来徐太夫人见她实在撑不住，就把水路改为了陆路，在路上多行了半月。

虽说小舟四面敞亮，比封闭的船身好些，可若是坐的久了，也还是不适。假山后面就是码头，柔嘉慢悠悠跟在后面，抬手拉了拉顾韫宁的衣袖，小声的道：“韫宁，我还是想在园子里多逛一会，你先过去吧，我逛完了再去找你。”

她声音虽小，徐凤卿和顾德兴都是武将，还是把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顾韫宁疑惑地望着她道：“你一个人在园子里逛什么，一块去花厅吧，不是还有事要和三嫂嫂说吗。”她好像发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笑话道：“上次在英国公府你就没跟着我们一起去划船，你是不是害怕坐船呀？”

柔嘉看到徐凤卿朝她们这里望了过来，连忙否认道：“怎么会呢！”

顾韫宁拉着她的手道：“那既然你不害怕，就和我一起坐船去花厅，瞧你一脸煞白，倒好似前面有恶狼一般。”

薛令薇站在旁边也说道：“柔嘉，我们一起过去吧。”

柔嘉突然就有一种壮士断腕的悲壮，她望着倒映在湖面上的柳条，心下一横，不过坐片刻的小舟罢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就算徐凤卿瞧出些眉目来，难不成还真的就认定她是傅柔嘉了。

傅柔嘉已经死了，她现在是苏柔嘉。

没什么可怕的。

柔嘉深吸了一口气，扶着丫头的手上了船，坐在顾韫宁身后。徐凤卿坐在船身前面，顾德兴正在和他说话：“漠北二王爷还是按兵不动，他们已经在关外驻扎了四十几日了，粮草已供应不足，也不知他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徐凤卿笑着道：“什么药不要紧，粮草一断，漠北大军就会有所动了。”

顾德兴倒是接到了几封八百里加急的信件，只是涉及到军中机密，不能在外面细说，也笑道：“阿谟，你去大同把朝桢也带上吧。”

柔嘉在后面听得眉心一跳，她一直徐凤卿徐凤卿的叫他，倒是忘了他名字是叫徐谟。凤卿二字，是他的表字。

以前他还没有及冠的时候，认识他的人都是唤他阿谟。

徐凤卿淡淡的道：“度哥儿才不过百日，还是等到他周岁以后再说吧。”战场上刀枪无眼，顾朝桢虽是侯府出身，自幼习武，可永平侯夫人却是极宠这个儿子，不过受些皮毛之苦就疼得忍受不了了，一副身板柔柔弱弱的，做个纨绔公子哥倒是没什么问题，可若是在战场上，就没有人护着他了。

顾德兴也晓得他这个三子被夫人宠得有些娇气，便不再提此事，笑道：“昨儿我在悦安楼遇到了端王爷，永宁郡主已经给你说了吧。”

今儿从大殿出来，永宁郡主就和丫头等在庑廊下，手上还拿着一个红木食盒，一看就是刻意等着的，自然不是等他，是等徐凤卿的。他听顾韫宁说过，永宁郡主和徐玉敏的关系很好，时常出入英国公府，想来不用他告知，徐凤卿早已经知道了。

前些日子徐凤卿就收到了密信，皇上派端王去监察黄河修筑堤防的事宜，这才去了两个月便回来了，回来的倒是快，淳安县决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