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北方各地还在历倒春寒,遥疆的风光已恢复它原有的野性,暖融融的阳光照得新芽发亮,山中凤鸟拖着斑斓的长尾羽从树梢飞下。
林间窸窸窣窣传来一阵动静,凤鸟走远后,动静声逐渐变大,倏地,一丛参差不齐的绿植抖落抖落,毫无预兆长高了三尺!
紧接着,一排绿植就这么一前一后竖了起来。
只见那绿植下头全都长着或胖或瘦或圆或尖的小脸,在林子里闯得乌漆麻黑。
那领头的张了张嘴,露出粉红的舌头,白白的牙,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却原来是七八个不满十岁的小皮猴子!
有人低喊:“快!那凤鸟觅食去了,再去拿一个蛋,咱们就每人都能孵一只小凤鸟啦!”
排在第二的孩子最胆小,磨磨蹭蹭不敢上前,生在林子里无人豢养的野鸟最凶,啄人可疼呢!
排头的猴头儿不住催他,“你快点!不然凤鸟要回来啦!”
其余小孩儿应声虫似的:“对啊!你快点!”
“我可不想被啄!”
“不去我们可就走啦!”
小屁孩儿没有办法,一咬牙一闭眼,鸟窝里随手摸了一个揣怀里,还小心拿衣裳兜着。
刚舒了口气,远处传来清亮的鸟鸣声,一群小孩儿“嚯”得齐齐转身,顶着野草编得伪装呼啦啦往外跑,边跑边说“凤鸟追来啦!快跑啊!”。
待到出林子,不知是谁先笑出声,小皮猴子们捂着肚皮上的鸟蛋,全都乐得见牙不见眼。
领头的小孩儿抹了抹脸,依稀可见原本健康的蜜色皮肤,他神气道:“我这颗蛋孵出来,将来要送给二当家的!”
刚才那个胆小的,抿着嘴笑:“那我的,就送给大当家。”
另一个圆脸的,小眼一眯,嘟着嘴轻嗤一声,满脸都写着不屑,“说得像你们送了,人家就会收一样。”
刚才好得跟亲兄弟似的,转眼就要吵起来,小孩儿抬手要去推他,后劲的衣领被一股劲儿提溜着往后扯,他不耐地转头看去,“谁啊!小心我揍你!”
谁知他转头却没看到脸,暗紫的衣裙带着遥疆特有的繁复花纹,同色腰带挂着一串银铃,腰带之上是一截劲瘦的细腰。
不过这些在黄毛稚儿眼里,细腰和自家阿娘水桶般的粗腰没有任何区别,他敏锐捕捉到的,是同样挂在腰上,粗布包裹着的弯刀!
小皮猴猛地一抬头,一双眼睛瞪得老圆,里头还涌现满满的惊喜,“二当家!你回来啦!”
鹤青一愣,俯视着跟前乌漆麻黑的脸,还真是叫不出名字。
小孩儿正是长大的时候,一天一个样,一月不见都有变化,更别提鹤青一行人出门一年多,几个孩子又抹得生怕爹娘都认出来的架势,活像一群小野人。
大约是看出了她沉默的原因,小孩儿嘴一撇,“您知道我是谁吗?您把我忘了?”
身后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我知道,你是瘦猴儿。”
那小胖子“嘿嘿”一笑,“我是胖猴儿。”他看向翠红,有些害羞,阿娘不让他们跟她玩。
翠红一头长发乌溜溜束在脑后,眉尾妩媚地向上挑,暗红的裙子包裹着身体,全然是一副巫女打扮,相比之下,鹤青脸上脂粉未施,眉眼冷淡,的确素净一些。
她放开瘦猴的衣领,弯腰抬臂绕过那最腼腆的孩子腿弯,将他一把抱了起来,勾了勾唇,“我认得你,你是范正直的表弟是不是?”
翠红恍然,“难怪护着她。”
一群小孩儿敢背地里说大话,见着正主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不知是谁打头跑了起来,其余的孩子全都给他们带路似的朝城中跑
“二当家回来啦!”
“二当家回来啦!”
瘦猴儿美不滋儿的,叫得最大声,嗓子眼儿都露出来了,:“二当家的回来啦!!!”
一日之计在于晨,尤其对于读书人来说,范家书院里刚下了早课,孩子们正在校场踢腿,教授功夫的冉师傅下午要来小测,上回没过关的孩子统统绕着书院跑到了天黑,连饭都没得吃,这次可紧着心呢。
半大孩子个个出了一身汗,头上脸上亮晶晶的,偏生壮实得像小牛犊,半点不怕见风着凉。
唯有队伍末尾缀着一个瘦弱少年,每每轮到他们这一列,助教便要大喊:“没吃饭吗?!腿踢高,若是踢不高,就再来十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