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沈见西也没说话。
方坤还是耐不住:“那女生等你好几天了,你没来。”
“嗯?”
“天天放学站校门口蹲你,到点就走。”
“……”
“跟望夫石呢,雷打不动,前天下雨就撑伞等你。”
“……”
“不过她运气是真的好,总共才来几次就碰到你两回。”
等他来……那方坤怎么知道的,其他人是不是也知道,有多少人会注意到她?
这就像是,他无意间发现个有趣的东西,还没来得及离近看,她突然跳到所有人面前,还让别人转告她的存在。
她被别人发现,她不再是个秘密。
沈见西下垂的视线往上挑,看着方坤,莫名其妙来一句:“你怎么知道?”
“你这不废话吗,”说得跟他觊觎人家似的,方坤跳脚:“我天天正常上学正常放学我怎么就不知道了!”
沈见西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他身后的白墙。
白色的墙,让沈见西想起她脚腕,一样是白色,可这墙是死白,不如她白得让人舒服。
“你说句话啊你,去还是不去!
沈见西慢吞吞说:“不去。”
他为什么要去见她?
就因为她来?就因为她等?
哦,他又没要求。
“那她明天还来怎么办?”
沈见西不耐烦,“跟我有关系吗?”
管她一次,难不成还得管她一辈子?
这么好心,他不如去扶贫办了。
方坤看着他转身回了教室,从阴暗的楼梯转角往有光的地方走。
背影削瘦,宽肩窄腰,天生衣架子好。
方坤嘀咕一句他要什么有什么,不要也有大把人上赶着往他手里塞,怎么就偏偏,这么颓呢。
沈见西打心眼儿里懒倦,连抽烟都带着种沉眠乍醒的慵懒劲儿。
六点五,苏秾等不到人,活动活动站僵的腿往车站方向走。
路两边的灯牌逐渐亮起来,各种颜色抹在她校服上。
又乱又杂。
***
晚上九点多,王爱霞在卧室里看电视,苏明睿在房间里打游戏。
今天的作业不算多,苏秾写起来很快,还有最后一行就能抄完,她甩甩酸疼的手腕。
“写完了?扔那就行。”余光瞥到她的动作,苏明睿头也没抬的说。
“……好。”
苏秾小声回应,把最后一点认真抄完,盖上笔帽合上书。
这么早就能写完,她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一时间不知道要干什么。
“你怎么还不走?在这碍事。”
苏秾不响,站在原地呆了两秒,然后房门打开,无声无息地合上。
她走到客厅座机旁边给妈妈打电话。
苏秾没有手机,以前都是用苏父的手机打,他出差时就用家里的座机,只不过要冒些风险。
电话快要自动挂断时才被接起。
“喂?这里杨琴,侬是哪一位?”
方言响起,带着熟悉的温柔气息,苏秾吸吸鼻子止住想要落泪的冲动,脸偏向一边,就像是妈妈在眼前,她不想让她看到正脸一样。
“妈妈呀,是我。”
“呀,是唔穗穗,”女声不似刚才的拘谨,放轻了调子,似吴侬软语:“最近天凉,侬要记得穿衣。”
“好的,妈妈……”苏秾在沙发扶手一侧,蜷得整个人像只虾米。
她不敢说话,怕一张嘴就要哭。
“侬还好吧?要听爸爸的话,勿跑啦勿闹啦,在家乖一点。”
“穗穗再熬两三年出来就好啦,妈妈就能跟侬一起住,等妈妈身体好起来……”
“妈妈管不到侬,侬要学会自顾了……”
一声声一句句,都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切的爱。
“好……”苏秾捂着嘴,可还是从指缝里泄露出一丝低泣,苏母听到了难掩哽咽:“唔穗穗莫哭,熬一熬,过去这道坎,以后就好了。”
以后。现在无望的人总把希望寄托给以后。
苏秾用手背擦掉眼泪,回应说:“好。”
她故意说得短促有力,口气轻快,似乎已经看到美好的未来。
于是苏母像被安慰到,喃喃说了好几句:“唔的好穗穗,好穗穗……”
苏秾捂着脸,眼泪成串往下掉,却一声不吭。
“唔穗穗,挂了吧,你快去睡。”
苏母颤抖着手把电话挂断。
很突兀的“咔哒”声过后,耳边就只剩一片沉寂,苏秾握着听筒怔怔出神,像与世界断联。
在苏秾看不到的另外一头,在那个低矮的乡村小院里,苏母年华逝去却依旧韵味犹存的脸上满是哀戚。
她的穗穗啊,
受苦了……
孩子受苦,无异于往她这个当母亲的心上插刀。
她不是不想带她走,但她没有办法,她没有办法。
她对不起她的穗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