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遥提着装鹦鹉笼子上门时,裴玄正在院子里晒药材。
他家中一向清贫。早年母亲病逝,没过几年父亲又病重卧床不起,每月光是治病的药材就是一大笔钱。久而久之,他开始自己上山采药材给父亲煎药,若是熬煎后有多余的,便卖出去补贴家用。
此刻见有外人上门,裴玄赶忙放下手中事物上前。见来者是有一面之缘的谢遥后,他十分惊讶:“你不是、不是……”
“是是是我是。”谢遥道,“我就是那个昨晚爬钱府墙头寻朋友的公子。”
裴玄的脸一下子涨红起来。
昨晚钱桐儿身边的丫鬟突然来找他,说钱老爷派家丁在街上抢了个年轻男子做女婿,明日就要办喜事。他大惊,忙乔装打扮成家丁,跟着丫鬟进了钱府。结果刚见到人,就被眼前的这位公子撞见。
后续之事不再提。
裴玄微微调整思绪,躬身一礼,道:“不知公子上门寻裴某,是有什么事?”
“也没多大事,就是告知你一声,我没能带出我朋友。”谢遥将鹦鹉笼子放到地上,道,“你与钱小姐,怕是有缘无分了。”
裴玄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只是点头道:“好,我知道了。”
这下倒是谢遥惊讶起来:“她不是你心爱之人吗?心爱之人要嫁给旁人,你就一点也不伤心愤慨?”
“伤心到死,愤慨到死又能如何?”裴玄反问道,“我是寒门子弟,她是富家千金,门不当户不对,身份天差地别,注定无结局。”
“那我就有问题了。”谢遥道,“你俩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互相喜欢上的?”
“这……”
“怎么,不好意思说?”
“没有。很久以前,我有一次上山采药,遇到她了。”提到往事,裴玄的声音低了下去,“她当时贪玩偷跑上山,被毒蛇咬伤,我救了她。”
哇塞好熟悉的套路……
谢遥展开折扇摇了摇,好奇道:“那后续是不是她对你一见钟情,你也对她生了好感。一来二去,你俩就看对眼了?”
“嗯。”
谢遥继续添油加醋:“钱小姐是不是还对你隐瞒了身份,说她只是钱府的小丫鬟?”
裴玄点点头表示没错:“是……不过你怎么知道?”
因为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谢遥内心腹诽,面上却是一派高深的样子:“看到我这身打扮了吗?我会算命占卜,所有事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裴玄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公子就是靠这身行头去的钱府?”
“没错。”谢遥随即垮下脸,神色无奈,“我本来定了个天衣无缝的计划,结果还没实施就失败了。”
“敢问公子,是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
谢遥道:“昨日我找人打听了,他们说钱府老爷在寻医看病,只是寻来寻去没什么效果,最近又在请道长看风水。所以……”
他耸耸肩:“我就打扮成这样了。”
“我本想以家宅不宁,生辰八字不合为由阻拦这门亲事。但钱小姐突然闹腾起来,我朋友也不配合,就没成功。”
“恕在下直言。”裴玄道,“钱老爷白手起家,挣下如今偌大基业,靠的可不光是运气。公子这番理由,不一定能动摇他的决心。”
“那我又该如何?”谢遥捂额叹息道,“之前也听说过你们梦谈镇有女子抢男子做夫婿的先例。但父亲替女儿抢男子做夫婿,我是头一遭遇见。”
“其实这事说来,有我的一份责任。”
“嗯?怎么说?”
“我与桐儿的事情不久前被钱老爷知晓了。”裴玄说着说着面上带了愧疚,“公子的朋友受此强迫,估计也是钱老爷害怕我纠缠上桐儿,才出此下策。”
谢遥愣住了。
他昨夜夜探钱府,见钱府妖气深重,下意识就认为江顾被绑是因为妖兽作祟。加上今早见了秃毛鸟妖,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认为这一切都是鸟妖乘着钱老头体虚气弱搞的鬼。
可现在想来,秃毛鸟妖与他们无冤无仇,除了想找死,根本没理由挑事。
而方才听裴玄的一番话,这件事看上去似乎是钱老爷的一手促成,跟秃鸟没一点关系。
想了想谢遥道:“钱老爷膝下只有钱小姐一个女儿,不至于为了避开你,就把自己的宝贝女儿推给大街上抢来的人吧。”
“为什么不呢?抢来的外乡人,总比我要好拿捏。”裴玄淡声道,“钱府万贯家财,无嫡子继承,若桐儿出嫁,这一切必定要落在桐儿的夫婿手中,钱老爷又怎甘心见到这番光景。以他的想法,给桐儿安排个什么都没有的夫婿,才是最好不过的。”
谢遥:???
合着这还是个控制欲强的爹?
话本里有这样的吗?
算了不管了,他心道,先把徒弟弄出来再说。
“咳咳,”谢遥清咳两声,试探道,“虽然我很同情公子你的遭遇,也很感动于你和钱小姐的故事,但听你这一番话,我朋友铁定不能当钱府姑爷。我现在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只是不知公子愿不愿意配合?”
裴玄疑惑道:“什么办法?”
谢遥简单说了说。
“那怎么行!”裴玄面色一变,摇头道,“我不能这样做。”
“反正我把办法撂这了,随你想不想干,”谢遥提起鹦鹉笼子,转身就走,“我朋友,我今晚必定带走。”
寥寥几句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