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一身红撒花半旧穗褂,墨色长发高高挽起束在紫金冠中,眉似墨画、面如桃花,敛去了平日的乖戾,平添了世家贵公子的气度。
四目相对,两人皆有些愣怔。
王夫人目光沉沉,神色莫名。
黛玉起了身福了一礼,温言唤一声:“宝二哥。”
宝玉似没有听见般,隔了很久才轻点了点头。
同王夫人行了礼,走近了她身侧挨着坐下了。
深秋的清晨仿佛格外寒凉,王夫人只觉身侧坐着个冰坨子,才多少路就冻成这样。
取了新倒的热茶递给了宝玉,埋怨道:“多大了?怎还这般莽撞,快暖一暖身子罢。”
宝玉伸手接过,也不知道怎么了没有接稳,深褐色的茶水氲氤着热气倾洒了些许,顺着指尖的缝隙溢出。
水滴跌落,“啪”一声摔得粉碎。
他恍若未觉仰头饮尽了。垂着头闷声没有再说话。
两个小辈在,王夫人笑道:“既来了便一同用早膳。”脸上却是半点笑意没有。
黛玉自不会应下,缓缓起身加重了语气,“去感业寺上香,既为还愿,也为祭拜父母与外祖母在天之灵。”
“有王嬷嬷与清荷照看,不会有事。”
清荷是王夫人送入潇湘馆的,这般被点破,她还能说什么。
叮嘱了几句,点头应允了。
宝玉却倏然抬头了道:“长安城东郊近来不大安稳,妹妹”
他还没说完便遭了黛玉打断。
“的,我们又走的官道无妨的。”这一趟她必须得走,谁也拦不住。
想了想,黛玉眸光流转投向了宝玉,温言道:“劳哥哥挂心了。”
王夫人哪里受得了,连客套也省了道:“既如此舅母便不留你了,早些出发也好早早回来。”
不论他儿子是为什么原因同林丫头断了。既断干净了,万不能再沾染上。
黛玉道了告辞便离去了,身后并没有目光追随。
她心下稍安。
感业寺位于长安城东郊,建寺百年香火鼎盛。
小半日的路程,若再多耽误会儿,只怕天黑之前就赶不回来了。
她们回了潇湘馆,整理了行装便急急出发了。
紫鹃、雪雁目送了很远,心中微有些失落,姑娘出行竟没有带她们。却不知若带了她们王夫人怎会允准。
马车声辚辚。黛玉端坐车厢,时不时透着轩窗的布幔看沿路的风景。
深秋时节,草木枯黄,不算多好的景致,可对困于深闺的女子无一不新鲜。
临近城门,沿路好些小贩摊前摆了新鲜的瓜果蔬菜。
叫卖声、讨价还价,以及年轻农夫与农妇的打骂声
十分热闹。
叫车上的美人,十分向往。
秋风瑟瑟,布幔随风摇曳,女子的容貌若隐若现。
匆匆一瞥,惊为天人。
他身处高位,见过的女子不少,没一个能及得上车中女子的。
冰雕玉刻般的脸庞,柔美的下颌线无一不叫人,热血沸腾。
他们走得官道,一车厢的女人,车夫五十多岁稳重且细心,没有一味赶路。
车一路往东,不疾不徐。
其后,不远不近的缀着一辆,黑楠木车身,四面皆有褐色丝绸包裹,轩窗雕刻有花鸟鱼虫,镂空处用细纱遮挡。
车中的人,便是国舅爷了。
世人只知他位高,却不知他没什么实权,顶个不小的品级,隔三岔五去衙门应个牟。
长姐为后,膝下有皇子成年,虽不是长姐亲生却是从小抚养着长大的,他怎会不受皇帝忌讳。
他越是不求上进,长姐的皇后之位,外甥的太子之位便越稳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