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村长站到他们村的木桶前,“砰砰砰”拍着自己的胸脯,“小知青,大胡子,事实证明乔二憨同志是正确的。那,我们这边就不用检验了吧?”
猫腻,这里面肯定有猫腻!
丁尧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清醒过。他虎着脸,一把抓住乔村长胸口的衣服,居高临下给了他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乔二憨也有点方!他看着凶神恶煞般的大胡子,目光游移,瑟缩着往乔站长身后躲藏。
两个蠢货!乔站长恨的不行。果然,再坚固的堡垒,都是从内部被瓦解的。
大家都发觉了气氛的变化。既然丰收村是交粮标兵,那么,他们心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阻止大胡子?看来,这个所谓的标兵有猫腻!
杨根叔把小皮鞭插进腰带,他大步向前,拽过瑟瑟发抖的乔村长,斩钉截铁,“野伢子,踢!”
丁尧手里一空,他阴沉着脸,下蹲,凝神,聚力。“砰”的一声,健硕的大腿挟着满腔怒火,狠狠的撞击木桶。
“哗啦啦”!
流水般的声音再次回荡。屋顶破洞射进的阳光,印照在颤动的大木桶上。阳光像尖刺直插心脏,乔村长满头大汗,从杨根叔手里滑落,无骨蛇一样瘫倒的地。
乔二憨愣愣的看着颤抖的木桶,双腿随着木桶的节奏,慢慢抖动起来。
乔站长却是喜怒不辨,他只是后退几步,让二憨完全暴露在众人眼中。
“哗啦啦,哗啦啦”,催命符一样的声音还在继续。冒着尖的谷堆已经凹成锅底,可还是没有停止的迹象。最后,高高的谷堆成了下陷的漏斗。
“这是怎么回事?乔村长,你们村年年都是交粮标兵,这个标兵到底是怎么来的?乔二憨,你居然敢欺上瞒下!”乔站长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痛心疾首的大声咆哮,比现场所有人更加愤怒!
小知青!居然真的坏我的事,我记住了!
乔站长的诘问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大家愤怒的大门,谩骂声、哭泣声、讨伐声……声声不绝。
陆珍悄悄的隐到人群里,深藏功与名。
丁尧把乔二憨拖到屋子中央,他两眼喷火,怒气冲天,“说!你到底干了什么?”这几年千秋公社就没有人松快过,大家都只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我,我不知道!”二憨闭着眼睛,双手乱挥,疯狂挣扎。
“不知道?那捆起来,押到派出所,找公安同志报案,让他吃牢饭去!”丁建国从人群脱颖而出。他卖相出众,满脸正气,一看就是主角。
“我,我不要吃牢饭!”乔二憨吓的浑身哆嗦,说话结结巴巴,“我只是出、出、出力的,让我怎么墩就、就、就怎么墩。”
“胡说八道!乔二憨同志,你严重违反了粮站的纪律,你被开除了!明天开始,你不用再来上班了。”乔站长愤怒的挥舞着双手,唾沫飞溅。
姜还是老的辣!乔站长这是准备甩锅了?
丁建国刚要反驳,一个矫揉造作到令人作呕的声音,由远及近,“阿爹~~~丁同志在不在啊?”
人群如潮水般两边分开,像夹道欢迎似的,一个壮硕圆润的身躯从门口疾步走入。
来的就是乔站长的亲闺女,丁建国的铁杆迷妹——乔美兰。
陆珍终于定下心来。她暗戳戳背过身去,掏出几粒大白兔。一个乌漆麻黑,拖着两管浓鼻涕的小孩,伸出看不出颜色的手,“唰”的从她掌心拂过,糖就不见了。
神乎其技!陆珍瞪圆眼睛,她敢发誓,他根本就没有碰到她的掌心。
当陆珍回转身体时,对上的就是丁尧狐疑的眼睛。陆珍一个激灵,感紧露出乖巧的笑容,右手像招财猫一样,讨好的挥动。
丁尧不知道“萌”这个说法,但他却是结结实实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辗转纠结了一个上午的心,在这一刻,仿佛有了归宿。
1975年,这是一个鸡蛋都是营养品的年代,胖子跟熊猫一样珍稀。乔美兰同志,就是这样一个珍稀的胖子。她从来不觉得自己胖,她这应该叫做丰满,叫做富态。
今天是交粮的日子,她得到消息,丁建国同志也在现场。这还了得,她立即从供销社回家,取出珍藏的水粉胭脂,细细描摹。她一定要用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丁同志的面前。最好能闪瞎他的眼睛,让他对自己情根深种。
真辣眼睛啊!陆珍眯起眼睛,低垂眼睑。她怕再多看一眼,她早上偷吃的白馒头,就要从胃里喷涌而出。
乔美兰同志,长着一张跟乔站长如出一辙的大饼脸,人高马大。为了美,她今天抹了厚厚一层□□,又用朱红色的唇膏涂满嘴唇,配着草绿色的军装,有些惊悚。
“大胡子你干什么?居然敢在粮站打人?”乔美兰双手叉腰,把泼辣这个词,描绘的淋漓尽致。
丁尧恶心坏了,他手一个哆嗦,乔二憨立马抓住机会,连滚带爬,狼狈不堪的挤出人群。
乔美兰得意的翻了个白眼,回转身来,又是另一种姿态。她羞羞怯怯的绕着胸前的辫子,捏着嗓子,“解放军同志,我爹是乔站长!”
陆珍掏掏耳朵,这句话怎么这么熟悉呢?仿佛,前世也有人这样叫嚣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