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炷香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命案现场。兵分两路,钱小满跟着百里昊和染竹去往乐平坊,随行的有王二狗和检尸吏官梅兰。
梅兰,美好的名字,不太美好的外形,大肚子,络腮胡,提个小木箱,身着大理寺官服,拖拖沓沓的走着。
王二狗跟钱小满走在一起,一路上嘴巴就没闭上过。
“小满,你是乌孙国人,我三姑母也是乌孙国人,我会一点乌孙国语。”
“小满,你怎么不说话,忘了告诉你,我三姑母的原名叫提查拉·哈姆尔卡塞姆·本·拉梅埃斯·沙拉夫阿尔布儿·帕尔内鲁……”
“我有个表姐,在东市开了间食肆,得空我请你喝酒。”
“我还有个表弟,他游历四方,我有两年多没见过他了。”
一路上,钱小满回一句,王二狗能说十句,到后来,钱小满索性三缄其口,但求耳根清净。
日光弥漫,乐平坊的街市上行人难觅。
发生命案的宅子已被京兆府封锁起来,几人赶到时,在此等候多时的京兆尹李荥穿过封锁迎了过来。这位李大人个头不算高,样貌周正,面庞上的褶子颇深,年纪不过三十出头,双鬓竟已斑白。
“百里少卿,染太师,你们可算来了,这案子我京兆府实在是无能为力啊。”李荥抬手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将大理寺一行人挨个瞧了一眼。
“事发突然,李大人劳累了。”染竹回以一笑。
百里昊打断两人的谈话,“进去吧,先看尸体。”
“哎,哎。”李荥应声走在前头,带着几人去了发现尸体的卧房。
一进屋,扑鼻而来的腥涩臭味。
腥是血腥,涩是男女体液,臭是尸体的排泄物。
男尸仰面倒在地上,双目睁得溜圆,大有死不瞑目之意。女尸趴在地上,做爬行状,后心一处伤口,无其他外伤,男尸同样。
血留了一地,早已发黑凝固,两具尸体致命伤相同,死前的状态也相同,赤裸裸的,一丝不挂。
卧房里站着两位京兆府的官吏,二人揣着手退避一旁,皆是愁眉不展。在尸体旁边,半跪着一位发须全白的老者,老者见了梅兰,抱有几分惭愧的笑了笑。
“我老了,细致的活儿还得后辈们来干啊。”
“哪里哪里,前辈可谓是宝刀未老。”梅兰说着放下木箱,准备验尸。
这老者也识趣,颤巍巍的收拾好工具,慢慢站起身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时有关节的咔咔声传出。
钱小满在一旁看着,心想白酒说的真没错,京兆府的仵作属实太老,太老。
不多时,京兆府的几人仓皇离开,留下李荥这位京兆尹同染竹一起,带着几个衙役对这府邸的一众仆人进行审问。
尸体边上,梅兰轻车熟路的进行验尸,余下几人各自找了个位置,站的站着,坐的坐着。
“废话我就不多讲了,从各特征来看,两具尸体死亡时间相同,在六个时辰以上,无其他外伤,死因是后心处的刀伤,从伤口形状深浅判断,凶器是一把匕首,刃口锋利。凶手惯用右手,一击毙命。”
梅兰说着,用手指戳了男尸伤口附近的皮肤,那块地方肉眼可见的凹陷了下去,“肋骨是被匕首刺断的,一击致命,寻常人没这力道。”
他又伸手摆弄几下男尸,嘿嘿笑了:“死前风流快活着,是个花下亡魂。”
百里昊不忍直视,喝了一句:“干正事。”
“也没闲着啊。”梅兰嘟囔道,随后在未被血液沾染的地上吹了一层薄薄的灰。
在灰的作用下,地上的脚印显现出来,脚印一直延伸至衣柜附近,后反向重叠。
“瞧见没,脚印上有人的油脂,油脂越浓,脚印越清晰,看大小,是男尸的。”
梅兰说完看向背着手一言不发的百里昊,“少卿大人,尸体提供的线索不多,再验下去也是徒劳。”
“嗯,查看一下女尸的状况,看和京兆府卷宗上所写的有无出入。”百里昊眉头不展。
梅兰点头,走到女尸跟前蹲下,一套流程过后,他摇摇头,抬起女尸的脸,“两具尸体唯一的差别,就是女尸的脸庞被毁。”
屋子的西边,钱小满跟王二狗坐在一起,王二狗垂着脑袋,手中的笔未曾停下,听到梅兰说的尸体面容被毁,王二狗顿了顿,朝女尸的方向看了一眼。
“情杀,或仇杀,或嫉恨,这些不良女子?”他嘴里嘀咕了一句,声音不大,足以让卧房里的几人听得清楚。
钱小满打一进来便捂着口鼻强忍着吐意,听到王二狗的嘀咕,一抬头,却看见梅兰那厮蹲在尸体旁,从木盒里掏出一块油饼。她眼见着,梅兰毫不避讳的大口吃了起来,油饼的香味盖住了尸体的怪味,她一闻味,居然还是肉馅的。
一股酸意以排山倒海的势头猛地涌上喉咙,钱小满一溜烟跑出去,扶着栏杆好一通吐。
院子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一株株的木芙蓉开得好,花坛旁的空地上置了把藤椅,想来这屋主青葙公子生前是个好享乐的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