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当天。
去往皇宫的路上,方家两位姐妹同坐一驾马车。
方伶伶为了今日的宫宴可谓做足了准备,从妆发到衣着无不是挖空心思,擦的是二八春上等的脂粉发膏,穿的是蜀锦庄定制的海棠红衫裙,额间描了京城时行的花钿,发髻上戴的是御赐兰花步摇。
俄俄红粉妆,美目流盼,桃腮带笑,尽显贵女风姿。
看回方仪,一袭湖青色对襟襦裙,青丝垂下,单在脑后随意挽了发髻,插着一支红木发簪,面上未施半点脂粉,眉如翠羽,淡然如菊。
“姐姐,今日是太子殿下生辰,殿下贵为一国储君,身份尊贵,姐姐这一身打扮未免太过素净,有损相府气度。”方伶伶看着方仪,笑容里夹杂几分讽意,“知晓的当姐姐是未来太子妃,不知晓的,只当是上不得台面的小户人家。”
方仪假寐的眼皮轻颤,不语。
见她不回应,方伶伶铆足了劲,又道:“纵使姐姐的样貌生的差了些,也不可自弃自馁,涂脂抹粉仅是花些功夫,假若能使姐姐的样貌美上一分两分,也好让太子殿下对姐姐少一些厌恶,能多看姐姐一眼。”
方仪嗤之以鼻,睁开眼睛,笑问道:“方伶伶,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什么?”方伶伶蹙眉。
方仪冷笑:“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咋的,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啊,你头上那几个大包消下去了都?姑娘家家的,别总厚着脸皮找抽,你不怕疼我怕疼,我手疼!”
“你……”方伶伶回想起那日存香院的侮辱,眉头一紧:“你,你满嘴粗秽,你嚣张暴戾,哪里有半分相府嫡女的气度修养,他日嫁进太子府,也担不起太子妃之位,恐辱没了相府门楣。”
方仪冷笑道:“你最好闭嘴,宫宴上人多,别逼我揍你。”
“你简直胆大妄为,宫宴上有爹爹在,有皇上和皇后娘娘,众目睽睽下,你怎敢放肆?”
“你以为我不敢?”
方仪说完陡然挥起一记重拳砸向车軫,咣的一声响,惊得方伶伶娇躯一颤,闭紧了嘴。
进了宫,方丞相紧紧尾随着方仪,生怕一个不留神这丫头恐会生出乱子,如今的方仪性子大变,难以掌控,他目光如炬地盯着眼前那道身影,眉心处攒出来一小块阴翳。
方仪自顾自走在前面,越是局促不安越是加快步伐,好不被旁人看出来,她走的过快,自然而然的忽视了身边经过的人,这惹得那些个自以为身份尊贵的人一通不悦。
“尚未当上太子妃呢,竟这般目中无人。”说话的是秦尚书家的嫡女秦可言。
身边几个攀附的千金小姐连连和道。
方仪光顾着脚下的路,以至于和百里昊擦肩而过也没发觉。
而跟在方仪身后的方丞相微微俯身,拱手道:“太子殿下。”
方丞相方牧,混迹官场多年,久居高位,腆着一张油亮亮的高官脸,对上对下做足了高官的派头。
随后他一把拽住方仪的手臂,斥责道:“方仪,不快行礼?”
方仪先是一愣,立刻回过神来,对上百里昊的目光,云淡风轻的行了礼,心里却想着,这太子是有几分姿色。
“不必多礼。”
百里昊拂过衣袖,面色清冷,不动声色的上下打量了身前之人--湖青色,是好颜色,她竟知晓自己的喜好?大小是他的生宴,打扮未免素净了些。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个鹅黄身影,人未到,声先到。
“那不是我未来大嫂吗,今日穿的可真好看,差点没认出来。”鹅黄身影正是长夏,走近了,十分亲昵的跨上方仪的臂弯,一双鹿眼弯弯,冲着百里昊说道:“太子哥哥,我和未来大嫂有体己话要说,不介意先走一步吧。”
“去吧。”百里昊摆手。
“多谢太子哥哥,我们走。”说罢,一黄一青,一娇小一修长的两道身影小跑着离开了。
百里昊望着两道背影渐渐远去,那抹湖青本是清清淡淡的颜色,现下掉落进姹紫嫣红的百花丛中,反倒被衬托成了‘万绿丛中一点红’,他目光回笼,面色依旧清冷,唇角却多了丝不易察觉的笑。
“长夏和方大小姐何时这般交好?”身侧的染竹开口问道。
方丞相听到染太师发问,也不知是在问谁,他瞄了一眼太子百里昊,见百里昊没有要回答的意思,便责无旁贷的啧了一声,“许是性子相投。”
御花园,长夏挽着方仪的胳膊,二人闲步走着。
“我跟你说啊,宫宴最是无趣,最是折磨人,最是冠冕堂皇,最是乌烟瘴气。”长夏贪玩的性子显露无遗,急急的说道:“今晚京城里没有宵禁,夜市一直开到天亮,咱俩可以观花灯,放水灯,看看杂耍,累了再去月台饮酒赏月,做什么不比在宫里畅快。”
“不好吧,万一皇上发现怪罪下来,咱俩吃不了兜着走。”今日宫宴,方仪本可以装了病推去,之所以没推,是奔着草木花间来的,不是看戏,是想见见写戏本的人。
长夏全然不当回事,笑道:“届时宾客满座,没人会注意咱俩的。”
“那也行,等草木花间的戏曲表演结束后,咱俩再出宫。”方仪点点头。
“大嫂不是不喜欢听戏吗?”长夏眼眸一转,想起那日在梨园,方仪坐在看台上百无聊赖的痛苦模样。
“呃,听说这什么草木什么的折柳戏有几分听头,听一听也无妨。”方仪镇静自若的回答道,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拿不准自己该不该去见那位戏本先生。
长夏摇头晃脑,“折柳戏的的确确是好听,听说今日宫宴上的是场新戏,能听个鲜儿。那戏班子里有个写戏本的青年,叫钱小满,是莫皇后私下指名要他进宫里来的。”
“你说皇后让钱小满来京城?不会有不良企图吧?”方仪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