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荣也是瞧着你长大,他自己又是无儿无女,便是将你当作亲生女儿的。且他跟了我这么些年,上上下下一应事物安排具都妥帖,心思也是极缜密的,你有什么,他也时常能搭把手。人自也不是奸邪之徒,又是知根知底的,总好过上外头去雇,若与你不是一条心呢。倘或又是外作纯良,内藏奸滑,你又能招架的住?”
她自知父亲是为了她好,可终究还是不能接受,他身边总要有可靠之人的,因此便说:“爹的意思,女儿自是明白。可您将荣叔留在这处,便会累得您身边少了知根知底的人,又是如何应酬。且爹那方艰难并不比我这处少,商场竟如战场,一着不慎,又会如何,您难道不知?
且您又无继承生意的堪用之才,眼下还需要费心费力,荣叔是把好手,实在力所不逮的时候总能帮一把。再者说,我此番又不是享福去的,您让他跟着我,他又对朝政不通,一旦有个什么事,让他跟着干着急不成。您那处再有些什么,岂非让我更加牵肠挂肚,如此两处忧虑,又能如何好呢?”
她一壁说,一壁瞧他爹面色,见他一时立眉,一时又凝眉,想来竟是思索了不少。且趁他暂且松软之机,便又继续说道:
“女儿在这处结识了一人,倒是极好的,虽不十分稳妥可靠,但为人却是仗义,且从来便是行为豁达,随分守时。志之所向又并非功名富贵,哪怕有一日她知道我为女儿身,定也不会说出去。我们时常一处伴着,彼此有益,他总还劝诫我应当如何,料定没有坏心的。
日后总也少不得推心置腹,披肝沥胆。我如今同爹说,自是希望你竟不用担心我,女儿长到这样大,总能知道分寸的。”
如今倒也说开了,沈秉文如何能不应,且女儿先时那一番话,已然将他想要沈荣留下的打算除了一半,如今却是彻底没有想法。
父女又埋头吃饭,席间已较初时和谐,再不同那般诡异。席间也斟了雪酒来喝,却也没饮多少,左不过调些趣味,且这沈秉文可是极爱美酒,饭间总是常备。
待得二人皆已酒足饭饱之后,满桌的残羹冷炙也被撤了下去,父女间又闲话些家常,沈秉文却是忽然起身来到后头的多宝槅上取来一个包袱,又拿到桌子上,只打开了便苦笑道:
“这匣子里装了你娘亲手做的梅花糕、海棠糕、白果蜜糕,还有一些蜜饯果脯,都是你极爱吃的。她只一气儿叫我带着,说你这么久没吃,定是想的厉害。
你又贪玩,少不得要在这里逗留几天,叫我先带着给你解解馋。只又叹息,没法将她糟的鹅掌鸭信给你带上,所幸你马上就回了,到时候你想多少吃,就有多少。”
又指着里头另一个布袋子,只说:
“还有一些为父准备的银子钱,你又孤身在外,没有这些个,如何迂回周转,总是用得上的。”
他这些话说完,沈宁安早已泪眼盈眶,从来便知道爹娘是最疼的,若非放不下这坚守十数年的志向,她真想立马就跑回去,但理智终究战胜了情感。她确实不是一个好女儿,总有比父母亲情更重要的事。
她缓了一阵,方才说道:“我只在京都盘桓几年,全了愿,立时便上书请愿外调,到时候我就知苏州,也便可以与你们团聚了。”
沈宁安虽说的好,到底难以实现,只后来的事又如何知晓。沈秉文点了头,最后全无责怪之意。父女再叙阔一番,便也各自挥泪离别,分道扬镳,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