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心底冤枉,没得背地里抹了几回泪,却又不能让人瞧见,眼见妻子越发不好了,才同她保证定是要将女儿找回来的,这才好些。
如今又瞧着沈宁安,愈觉悲恸不已,仔细瞧来竟觉往日虽是近在咫尺,到底是有万千的阻隔,再不同往日那般父女之间说说笑笑。只可恨要便宜了哪家儿郎,将来抢去他的心肝儿。
一时便自持不住,仰面瞧上嗟叹一声,只握起拳头来,心底万分的悲怆,隐隐含有泪光,却想:怎么就到了这般的田地。
越想就越揪心,遂将一时的恼怒说教暂且留着些,只绕过桌子,去门口招来小子要了一壶茶,自去茶槅上取来茶瓯与茶盅,倒了两杯,自己先喝了,只顺了气道:“论理说,这科举制度最是严厉,光是这户籍你又如何过得去,如今还瞒天过海,锦绣纱罗裹身,入得朱门。”
沈宁安正犹犹豫豫,踌躇着该如何去说,却想如今已然瞒着父母干出这等大事,如今还要支支吾吾不说,便更加惭愧,索性和盘托出:“我好赖缠着先生,待到户籍重录之时,为男儿记在他的名下,仍旧如今的名姓,他被纠缠不过,只得允了。”
临到后头,说话声音却是愈发小了。
沈秉文一听犹如惊天擎雷,只半晌反应不过来,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才止多大就盘算的这样深远,只直瞪着瞅向他,怒道:“怪道是我疏于管教,让你走上了这不归路。”
遂自郁结千般难受,余意难收,只用拳头来锤腿,一面说自己错了,说自己忙于生意小小年纪便能有这样行止。沈宁安忙去制止,倒也胁住了,只他说:
“从前多好的孩子,谁承望养到如今竟是半点不识啊,骨子里这么多心思,原非我能看透的,也是白瞎的父女亲情。”
遂自说话愈发哽咽,只不防头落了一滴泪,沈宁安只见他爹这番模样,早已难受得不行,就不时相劝:“无父何怙?无母何恃?女儿自小受爹娘万般疼宠,料想一世也报答不尽。而我是你们亲生的骨肉,这亲情二字如何斩断,虽瞒着你们干了不少事,却从来没想过要舍了。
如此诛心之论,只怕要从今深记一辈子了,而我是你们的女儿,如何心思你们自是能晓的。如今反说这话,要女儿如何自处呢?”
沈秉文自知是伤了女儿,遂想补救,便道:“你是没笼头的马,我们从来就知。只觉得你是内心有不平,哪里能深想,每回见着不是罕言寡语,人谓藏愚,安分随时,自云守拙。只凭什么也想不到这层上来,只觉你乖巧懂事,便无可管的行径。如今却是这般不受钤束,早知就不该放纵了去!”
便拂袖深想片刻,又去窗户处瞧底下来来往往的行人暗自出神,却见沈宁安喑声不语,又道:“我向来知道你是有主意的,既有本事,有见识,自然不肯依着我和你娘安排的路途走下去,可万没料到你竟是如此大胆,欺君的事都敢干!
你说要识字断文,我便请了先生来,原没想到能将你教的如此无法无天,不知分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