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弱无力的声音甚是悦耳,犹自带着显而易见的逢迎之意,似乎沈琉璃做任何过分的事都行,于他无关紧要。
只要她高兴,就好。
如果没有做那一场噩梦,沈琉璃也会以为傅之曜早已被残酷的现实折断了双翼,身上的血性和骨气也都被折辱殆尽,只是个任人欺辱的小可怜。
可她现在知道,这就是一匹蛰伏的猛兽,所有的懦弱卑微以及隐忍讨好皆是伪装,为了求生,为了活着复仇,他能忍常人非能忍,能屈能伸,能向萧国某些人希望的那样将自己低至尘埃,似乎谁都可以上去践踏一脚。
然而,羞辱踩踏过他的人皆被他一笔笔记在心里,他日以百倍千倍还之。
真真是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句至理名言,践行的通彻无比。
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琉璃勾了勾唇,吩咐道:“来人,上墨刑。”
狱卒不确定地问道:“大小姐,真要刺在傅质子脸上吗?”
“你觉得我像在开玩笑?”
沈琉璃慢悠悠地拉长了语调,吓得狱卒不敢再问,老老实实地去准备所要用到的工具。
这陈国来的质子不受皇室待见,如今成了承恩侯府的姑爷,也不受大小姐待见。可虽是质子,却也是陈国皇帝的儿子,若真在脸上刺了‘奴’字,不只羞辱的是傅之曜的脸面,连带着打了陈国皇族的脸。
毕竟脸是要示人的,伤在身上尚有衣物遮蔽,可脸毁了,就彻底沦为了天下人的笑话,此生都将带着这屈辱过活。
狱卒抖着手取出一枚银针,在傅之曜俊美如斯的脸上比划着不知该如何下手。
沈琉璃眯了眯眼,细细地打量着傅之曜的表情,银针在他脸上缓慢滑动时,他的神色平静如枯井,没有任何波澜,本该是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年纪,可他整个人却呈现出令人绝望的死寂。
沈琉璃眸光轻动,又落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那双手已然不能称之为手,满是冬季遗留下的冻疮,红肿不堪,与猪蹄无异,手指缝隙间渗出了鲜红的血迹,应是指甲陷入肉里所致,这才泄露出了他真正的情绪,远非他所表现的那般无动于衷。
银针正待落下时,沈琉璃慵懒出声:“等等,你下去将墨汁换成朱砂。”
“是,大小姐。”狱卒赶紧去寻了朱砂过来。
“我亲自来,你们将傅之曜往下放些。”
狱卒们将傅之曜按跪在地面上,手脚依旧被捆缚,但这个高度刚好能与坐在轮椅上的沈琉璃平视。
沈琉璃弯了弯眉,捻起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蘸上赤色的朱砂,在傅之曜眼前晃了晃,她笑着说:“我要开始了,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就好了。”
“诶,我同你说这干什么,你什么疼不能忍,这点痛对你来说无异于相当被蚊子叮咬了一口。”
眼前的少女在笑,满怀着恶意的笑,傅之曜觉得相当刺眼,恨不得一拳打碎她脸上的笑。
然而,他什么都做不了。
冰凉的针尖划过他的脸,傅之曜闭上了眼睛,然而下一瞬,他却感觉心口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蘸满朱砂的银针飞速在他胸间肌肤上飞舞,他的反应迟钝了一会儿,等他反应过来睁眼,沈琉璃已经停了手,饶有兴趣地盯着他心口看。
嫩白的指尖缓缓地在他心口处滑了一下,沈琉璃微皱的眉,转瞬舒展开来,抬头看了一眼怔愣的傅之曜,煞有介事地说:
“这辈子,你的心上只能住着我沈琉璃一人!”
说完,便不再看傅之曜,扔了手上沾满鲜血和朱砂的银针,吩咐绿绮推她离开。
傅之曜看着沈琉璃离开的方向,直至消失不见,方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心窝处。
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赤红醒目的字:璃!
沈琉璃的璃。
字体歪歪斜斜,甚至有些丑陋,可以看出沈大小姐的字写得真不怎么样。
*
雨停了。
轮椅的车轱辘行驶在湿漉的青石小路上,于寂静无声的夜,发出清晰哒哒的声音。
沈琉璃右手按压在心口处,若有所思。
在她对傅之曜用墨刑时,心口便已不再疼痛了。而她只是将惩戒的方式折中了一番,依旧对他使用了墨刑,却没用在脸上,而是换了个位置,并将‘奴’字换成了她的名字‘璃’。
还有,她将抽打他的带倒钩的鞭子换成了普通的鞭子,似乎也没有影响。
也就是说,只要大体上按照梦境中原本的方式继续虐他,但可在虐他的轻重之上有所变化,便可规避心疾的惩罚,她也不算完全犯规。
眼前浮过傅之曜遍布狰狞伤痕的身体,以及那个滴血不止的刺字,沈琉璃抬眸凝视着遥远的天际,脑中千回百转,旋即吩咐身旁的绿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