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玄渊见她不仅不怒,反而一连串地问出这么多问题,不由得心下生出一丝激赏之意。听到最后一个问题,竟不由得笑出了声,只是那笑声里,满是冰冷的不屑之意。
映寒不由得一怔。
东方玄渊这才从窗旁直起身来,走到桌前,冷冷地说:“我先说明白,那日对你下迷香的人,并不是我,也没有问过我的意思。我虽然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对付你这么一个区区弱女子,却还真不屑使这样的法子。”说着,他突然弯下腰来,伏近映寒的耳朵,说:“想让你乖乖就范,我……”他呵气成雾,别有所指地说:“有的是办法。”
映寒不妨他突然靠近,只觉耳边一热,耳根居然像被这句话烧到了一样,惊地跳了起来。
只见东方玄渊一脸深沉,眼睛里却有着戏谑的笑意。
看映寒如离弦之箭一般跳离自己,俏脸上全是防备和疑惧,他只是不动声色,依然站在原地,继续说:“可惜,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虽没你外祖家有钱,但也不穷。所以我压根没想过要劫持你。本来若无意外,等到你药效过了,我自会送你回这苏州会馆。你那白衣官人,使得好一手英雄救美,其实全是瞎耽误功夫。信与不信,全在你。”
映寒站在一尺开外,上下打量他一番,愠怒的头脑渐渐冷静下来。
这个东方玄渊,虽然吝得惹人生厌,满嘴说出的话没有一个词中听,但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奇怪的能力,让人不由得相信他说的话。也许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是个真小人,最不屑的,是嘴上说一套,手里做一套的伪君子。
映寒冷冷地说:“你既然并不图谋财物,那么你想要什么?”
东方玄渊意外地笑了起来:“邵小姐,在你心目中,我就必得是来和你做交易的吗?”
映寒此时已经冷静,竟也嫣然一笑,说:“你我非亲非故,你甘冒奇险,掩饰自己的海盗身份,千里迢迢,来这泉州城内,怎可能只是为了给我送把琴这么简单?”
这句话一出,满室静默,除了窗外玲珑的雨声,静的简直听得到两人的呼吸。
东方玄渊立时笑意全无,挑着眉凝着眼,只冷冷道:“你如何识破我的身份?”这一句,竟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如假包换的海盗。
映寒全然不惧,也坦然地说:“你手上的薄茧,我认得的一位大哥手上也有。他渔民出身,这茧子,是常年升帆落锚磨出来的。只是寻常船家,钱都挣得辛苦,少有你这样出手阔绰,挥金如土的行事风格。再者,你那背后的纹身……”说到这里,映寒却意识到自己失言,停下来了。
对面的东方玄渊倒立时笑了,低声说:“我倒忘了,你既假扮琴娘在寂朝庵弹琴,与那个流花楼的老板娘,必定关系不一般。哈哈,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说得竟然是满不在乎,又抬头说:“你既然知道我是海盗,又知道我来自南洋,手上还拿着你父亲的琴,必然明白,我确实有你父亲的消息。”
映寒冷笑,说:“我父亲当年离奇失踪,便是被南洋海盗劫了去。只是他的琴,当时还留在船上,又如何到了你手中,我还想不出来。既然那个缺了半个耳朵的南蛮子一直在你身边,当年掳走我父亲的人,可就是你?”
东方玄渊一边的眉毛又不由自主地挑了起来:“你知道的还真不少。是,当时就是我把你父亲掠走的,目的是为了救他一命。你现下连杯水都不给我倒,这却是对救父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映寒刚才只是言语试探,听到东方玄渊坦然承认,头内轰的一响,不由地上前一步,急切地看着东方玄渊,说:“你,你果真便是那个少年?我父亲……现下可还健在人世?”
这后一句问出来,却问的甚是焦灼,又想听到答案,又怕听到答案。
东方玄渊看到映寒的大眼睛里又渐渐溢满泪光,满脸忐忑,面色煞白,不知为何,突然有些于心不忍。
就在这时,只听楼下传来一阵响动,想是蔓草去而复返。
东方玄渊幽幽地看着映寒仰起来满带乞求神色的小脸,慢慢地低声说:“你父亲现下还在南洋活得好好的。只是,你若想寻得他,却得自己亲自去南洋走一遭。”
映寒一愣。
只听东方玄渊盯着她的双目,一字一顿清晰异常地说:“你自己想清楚,你是要你那白衣官人,还是要你的亲生父亲。机会只有这一次,我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的子夜,我来接你。你若跟我走,便找的到你的父亲。你若不来,却也由得你,你尽可以与你那个白衣官人结婚生子白头偕老去。只是你父亲的行踪嘛……”他眼睛微眯,像是玩弄猎物的黑豹一样:“你这辈子,再也别想知道了。”
说完,这东方玄渊立刻退了三步,退到了窗边,回头看着呆在原地的映寒,意味深长又邪邪地笑了一笑,从进来的窗户飞身消失了。
映寒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雨雾弥漫的窗外,只怔怔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连蔓草走上楼来,都不知道。满脸神思惘然,脸色惨白,眉间,渐渐露出了决绝而凄楚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