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飞听了,忙唱了个喏,抬起头来,见云亭已然翻身上马,一拉缰绳,向那苏州会馆的方向去了。邓飞挠挠头,心里实在不明白,这诸葛大人为什么这么费事,既看上了邵姑娘,直接回金陵去跟她表哥提亲就是,怎么这还日日探望,没完没了起来。看来这读书人,娶个媳妇儿,都比自己这粗人麻烦上百倍。
邓飞连忙了两日,将诸葛大人安排的事情都办妥了,算算日子,也该启程了,可看诸葛大人依然不慌不忙,日日去苏州会馆点卯,心下如何不急。这误事是小,惹得寺卿发怒,诸葛大人的前途不都得搭进去,一时间竟对映寒起了怨怪之心,不知道这姑娘有什么魔力,竟惹得持重的诸葛大人如三魂去了七魄。
所以这日看诸葛大人又要去苏州会馆,竟是不由自主跟着来了,只守在门房里。诸葛云亭看他这样,只得无奈地道:“好了好了,我今天自会与邵姑娘说清楚。”
可是,好不容易见诸葛大人出来,终身大事已定,却又提起了那伙贼人,还是不想回金陵,邓飞这一个彪形大汉,竟立时愁肠百结起来。
邓飞跟在云亭身后,见诸葛云亭殊无喜色,反而一脸凝重,步履沉缓,显然在深思熟虑,不由得心下着急,竟顾不得僭越,一把拉住了云亭的胳膊,急急地说:“大人,你说要去抓那些贼人,却如何找得到他们的行踪?就算找得到他们的行踪,整个泉州城里,只有咱们两个人,四只手,又如何能保证拿下他们?您,您这不是为难自己吗?”
诸葛云亭缓缓转过头来,看看邓飞,又低头看看他抓着自己的一只手,心里如何不明白。这邓飞跟随自己三年,两人在一起,不知查了多少案子,若说出生入死,可能有些过分,但也曾历次身处险境,那都是两人一起闯过来的,他此时情急如此,自然是因为这一次,格外凶险。
云亭和蔼稳定地道:“邓飞,你明日一早,就启程回金陵吧。这本是我的私事,你不要一起趟这浑水。”
“哎呀,大人!”邓飞急得抓耳挠腮:“您这说的是什么混帐话,我邓飞是这种人吗?我难道担心的是自己?大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不是不懂。但是您身负重任,万事都行的周全,为何在这邵小姐的事情上,这么失了分寸!”邓飞情急之下,竟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这邵小姐,既有苏州会馆保护着,又有广寒门看着,您又去拜会过了海防卫所,可以说,她现下四周,已经是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个水泄不通。过几日她便回苏州了,那流花楼的老板娘也已答应,一路都会有广寒门的人陪送接应。那群贼人难不成还会一路尾随她深入我大明腹地不成?这些人的通关文碟,只在泉州境内好使,各路关隘,他们如何过得去?”
眼见云亭还是沉默不语,显然没被说动,邓飞情急之下,无计可施,居然将手里伞扔在了一边,扑通一下跪在了云亭面前,全不顾地上泥泞,头上还有雨丝飘落。
云亭大惊,忙伸手来搀扶邓飞。邓飞却使出千斤坠的功夫,仰头看着诸葛云亭,说:“大人,非是邓飞贪生怕死,而是金陵之事关系重大,寺卿大人那里,实在耽搁不得了。邓飞随侍您多年,眼见您满腹凌云之志,从来以家国职责为重。别人只道你年少得志,可我亲眼瞧着您这些年来,为了大局,在那官场之中,隐忍过多少压力和委屈,是以今天断不能眼睁睁看着您为了一个女子自毁前程啊,大人!”
见邓飞连这些话都说了出来,竟似全不在乎是否得罪诸葛云亭,真可以说是以命相谏,云亭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沉声说道:“我明白了,你且起来。”
“大人答应我,明日一早就启程金陵,我便起来。”
云亭的脸色分外难看,说:“你也是堂堂朝廷衙役,武举出身,膝下黄金万两,这样跪在当街,却成何体统?”
“那大人您,为一介女子,如此意气用事,置大节于不顾,又是何道理?”不想这邓飞,竟然也有这样机敏的时候,想来心里是真的急了:“再说那邵小姐,听起来也是女中豪杰。爱你重你,也必是因为您是一个有大格局的人。她若是知道,您为了她,竟弃自己职责如敝履,断然也不会开心。”
这时眼见到身边的行人渐渐聚拢,交头接耳,对着两人指指点点,云亭只得哀叹一声,说:“好,我答应你,明天就启程回京,你快快起来。”
邓飞立时欣喜地站了起来,这诸葛大人,言而有信,说到必然做到。
云亭无奈地看着满脸喜色的邓飞,把伞交回到他手上,又叹息着说:“邓飞,你如何能明白,我若连自己喜欢的人都保护不了,只图自己前程,和那豸犬有什么区别?”
邓飞既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承诺,说话登时顺耳多了:“大人,你才见那邵小姐几面,已经不知道救了她多少次,你对她如此情深意重,邵小姐心里一定明白。她但凡懂事,决计不会以身犯险。不然,也太对不住您的一往情深了。”
顿了顿又道:“再说,那伙贼人肯定现下知道已经被人盯上了,轻易绝对不敢再在这泉州城露面。那海防驻军既然也已有所防备,就他们这几个人,能折腾到哪里去?您若还是放心不下,不如我现下就去那县丞衙门里走一遭。我这一个月,四处走访,在那县丞里倒是交了几个衙役朋友。我这就去把那几个人的相貌画了图,跟县衙里的朋友说是劫掠妇女的歹人,这却不是骗人。到时让他们在这泉州城发个告示,小心巡查,来个宁枉勿纵,也让那些贼人寸步难行。”
邓飞一边说,一边看着云亭的脸色,说到后面,见云亭的眉目已经渐渐舒展开来,表情也变得安详了,便知自己终于说服了这诸葛大人。
果然,云亭看着他,说:“我此番前来,并不想惊扰地方官员。现在没有真凭实据,也不想劳动县衙。你来的时间不长,却哪里交到了这些朋友。”
邓飞苦笑,心想,你诸葛大人泡妞的时间,当我去干什么了?不使出些手段,交些朋友,哪里就能找得到十几年前旧案里过手的官差?
这时又见诸葛云亭斜觑着他,悠然地说:“你什么都很得力,只是,有空多读些书吧。什么宁枉勿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