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亭听到屋顶于静夜中突然传来咔嚓一声,只愣得一下,双眼立刻闪出警觉的光芒。
他也反应极快,没有片刻犹豫,伸手从旁边衣架上捞起一件赭色外衣,再挑起一根紫缎发带,从窗口轻忽地一跃而出,稍稍一纵,手攀房檐,鹞子翻身一样翻上了房顶。
甫一上房顶,云亭立刻伏低了身子,抬眼四处细看,果不其然,只见十丈开外,有一个身着玄色夜行衣的纤细身影,正从紧密相邻的屋顶上向西北方向急行而去,几起几落,眼看就要消失了。
云亭顿时好奇心大盛,稍一思忖,就立刻纵身跟上,一边飞快地套上外衣,一边简单地将头发束在背后。
他远远地跟在那玄衣身影之后,保持着二十丈的距离,好在星光烂漫,视野清晰,不曾跟丢。前面身影灵巧如脱兔,力量不大,轻盈似燕。云亭轻轻松松地跟在后面,却在想:“难不成这泉州城的毛贼,轻功都如此了得?”
就这样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已堪堪到了泉州城的城边,那黑影终于不再前行,嗖地一下从屋顶上消失了。
云亭跃到那黑影消失的地方,并不着急跟着跳下去,反倒在屋顶上悄悄俯身爬下。
这处屋顶正对着街对面的一处普通民居,那民居院墙并不高,可以看到刚才的黑影已纵身跃入墙内。
民居内只是简简单单一进院子,正堂黢黑,但院子里却依然挑着风灯,西厢屋子里也闪烁着跳跃的烛火。借着灯光可见,院子里杂七杂八地堆着不少货物,看起来都是各种瓷器瓦罐。那黑影便是从这些货物当中的缝隙矮矮地潜行到了西厢窗下,慢慢附耳贴近窗棂,似是在侧耳细听屋内的动静。
云亭一开始还好笑地看着这毛贼,但只一忽儿,云亭便慢慢收敛了笑容。
不对,这并不是个贼。
这满城民居商铺,都已关张打烊沉沉睡去,若说是贼,可多的是下手的地方,为何却单捡这一处灯火通明的地方?
正在云亭沉吟的时候,只见街拐角行来两个碘衣大汉,两个人虽身形壮硕,走路却寂然无声。两人深夜行来,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倦意,也不彼此交谈,只有目光警醒专注,转瞬就来到了民居门前。
云亭心中暗叫一声糟糕,院内的黑衣身影对院外将至的两人毫无察觉,眼看那两人就要推门而入,这黑影却是要被逮个正着了。
本来这也不关云亭的事,但不知为何,他看着那瘦小的身影,再看看那两个铁塔似的壮汉,突然不忍袖手旁观。云亭一时间童心大发,从身旁抽出一片青瓦,扬手朝街道阴暗处的角落远远丢去。
静夜中这喀拉一声,果然不仅让门口的两个人停住了身形,也惊扰到了院内的黑影。那黑影转过头来,终于让云亭看到了正脸,那脸上蒙着一片黑纱。云亭微微一笑,片刻也没耽搁,立刻悄悄俯身潜行而去。
帮这一手就够了,却不能纠缠,这本是小小意外,云亭不便牵涉,剩下的,就看这黑衣身影自己的造化了。
云亭从屋顶跃出一里地外,回头瞧瞧,四处悄然无声,终于纵身从房顶上跳了下来。笑话,堂堂四品的大理寺右少卿,上都骑尉,怎能一直像小贼一样在房顶上来来去去。他还是走他的阳关大道比较合适。
云亭站稳身形,紧了紧身后松松系着的发带,任凭几缕疏漏的发丝飘落到胸前,信步向东南方向走去。小城寂静,明月当空,街道空荡荡的,远处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笃笃地回响,云亭似全不怕迷路,只当这是一趟小小的冒险,心情甚是轻松愉悦。他突然想起那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法号唐代大诗人青莲居士的名句来:“今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在这边陲小城,深夜散发趿履,在天幕之下悠然信步,真是在京城和老师跟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
云亭刚刚悠然转过街角,迎面就突然袭来一缕疾风,他下意识的一退,却见一把小小的匕首直指着自己的咽喉,锋芒毕露,在月华下闪着森冷的光芒。
他顺着匕首看到握着匕首的一只纤纤玉手,又从那只手看到黑色玄衣的手臂,直看到对面蒙着黑纱的面孔。
云亭居然笑了。
对面的人只露出一双娟丽晶莹的大眼睛,闪着冷冷的光芒,发出的声音也低沉冷峻:“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