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向小道深处的那扇门走去,她迟疑了一下方才跟上。这条小道看似并不长,但不知为何他们却走了很久,淮晏一直在她前方三步之远的地方,一片幽暗中他的背影仅仅隐约可见,不过她盯着那背影,不断有画面浮到眼前。
初如雾中之花,朦胧依稀,但渐渐雾散云消,一切都开始清晰起来。
暗色之中,她的神情渐而肃然。
然而当那扇门豁然洞开,将近黄昏的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时,她又是那副懵懂天真的样子了。
玲珑台室如其名,内间与外间以雕花墙隔开,内中又嵌了多宝阁,各色陈设精巧富丽,她在外间坐着,小口啜着淮晏配的药茶,心不在焉地四处乱瞄。至于她来此的初衷
“姑娘方才还摇摇欲坠,这会儿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淮语调温柔,说的话却叫人难以反驳,“良药苦口而利于身,病痊愈岂能半途而废”
眼看这济世为怀的药师就要开始滔滔不绝长篇大论吓得茶也不喝了,跳起来都不告辞就溜出门去。一口气跑到花圃边亭下脚步,大口喘着气,她回望幽暗的回廊,那一惊一乍做出内样子便褪去了。
“装的也是真像那么回事……”低声喃喃着,她转身转入了小径。
夜间晗穹来看她,想是听说了午后的事,半笑半嗔地说她怎么能这样自作主张,又说些病去如抽丝,像个老婆子似的絮叨了半天,见她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自己看,不由得奇怪“你看什么”
她笑了笑“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可是我想,我以前定是很喜欢你的。”
晗穹一怔,表情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许久才淡然一哂“那是自然。”
子夜,玄虎阁在沉沉的黑暗中彻底平静下来,楼阁之后千年古松巨神般的身形在初缺弦月下拉出长长的阴影,覆盖在玄虎阁上。
有人匿身于此暗色之中,缓步前行。
身影在玲珑阁外停下了脚步,来者指尖轻触萤石门环,相接之处爆出火花,照亮了来者的面容。
是骊乐。
门悄无声息地洞开,她缓步而入,亦不闻丝毫声息。
不甚明亮的月光映照了半间外室,隔断内外的雕花墙上此刻帷幔已经放下,那淮晏想是正在里面休息。
她向帷幔轻轻呼了一口气,吐出的气息瞬间化成金色的烟雾,薄薄一层,转眼覆满整个帷慢。四下里顿时又安静了一点,仿佛是这烟气隔绝了声音一般。
然后她转身,向正被月光所映照的那架多宝阁而去。
转银壶,叠玉盘,拨动琵琶弦,她快速地摆弄着多宝阁上的各色陈设,直到最后只玉鼠掉了个个儿,“咔”的一声轻响,整个多宝阁骤然翻转,一条通道出现在她眼前。
她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漫长的通道,虽无灯火,但墙壁上散发出的红色微光足以照亮前路这是血珀碾成粉末后涂抹在墙上,而如此珍贵之物在此不过做照明之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石室,这里的温度冰冷到呼出的气息会立刻化为白雾的地步。
寒意从正中的石榻上散发出来。”是冰魄嘛。”溟洲极阴之地所产的石材,因其自身阴寒不绝如同不融之冰而得其名。此物虽然稀少,但真正的作用也只有一件
保存亡者的身躯。
石榻上正躺着亡者,新月般纤细的弯眉,线条精致的菱唇和鼻子,容色如生的少女十分美貌,合着眼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好久不见,松若。”她在石榻边俯下身,向少女微笑着说。然后,屏息以待一一
“你果然什么都记得。”
带着怒意的熟悉声音,她起身回头看向说话的人。血珀些微的红光,正映着晗穹愤怒的脸。
他不再是平日温存款的样子了,森然神情,满怀恨意的目光。
她却再次笑了起来“你对松若真是用情至深,这冰魄本是历代城主用来入验的,你竟将它全用来保存这丫头的尸体”
“住口!”晗穹怒喝,似乎是忌讳极了“尸体”两个字“松若还活着,你知道的。”
中了血咒的人,即便气息心跳全无形同死者,但只要身躯不受致命损伤,一旦血咒解开,仍是能复生如初。
这点她确实知道她当然应该知道。因为三年前,就是她以血咒夺走了松若的性命,之后为了躲避晗弯的追杀,她斩开古松,自封于血珀之中,以咒术加上血珀的灵力维护自身的性命和安全。
“你宁可受这血珀封身之苦也要活着,倒是真懂得苟且愉生的意思。”晗穹忽然笑了起来“不过,幸好你活着。”
他的语气忽然温柔起来,她骤然警觉“什么意思”
“不然你以为呢…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将你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