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大约也就是因为被气得不轻,这一日,当杜崖生当着众人说出那句叫人掉了下巴的话时,她没有抗议。
杜崖生说“我想娶昙雪为妻。”
当时众人正在商议堡内防务变化,杜崖生拉着她去了内厅,当着杜堡主、云夕六等一大堆人的面突然说出来,明明白白,一点也不含糊。
偌大的厅堂顿时静了好一会儿,那些护卫们个个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说的是,你也该成个家了。”终于杜堡主乐呵呵地说。然后大家也跟着笑。
她张口结舌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杜崖生”她拽过他低声咬牙切齿地问,“我是精魅所化。“”
“我知道,你不是早说过了”他还一脸惊讶。
跺跺脚,她霎时间编排了一堆他不能与个精魅化人成亲的理由,正要连珠炮似的吐出来,却不想杜崖生忽然将她拽得更近了一些。
“我不在乎。”他的气息起拂到了她的耳边,“我才不在乎。”
多令人喜悦的话语,他不在意她是谁,他只是喜欢她。
可她点都高兴不起来。
“堡里也多时不曾有什么喜事了,老六你说呢”杜堡主居然还真当回事,问起了云夕六的意见。
她屏息看向他。
“有喜事自然是好的,恭贺少主与昙雪姑娘。”
这便是他的回答。
这是同意了
精魅所化,近之不祥呢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呢
都出门去游历十洲了不成她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人,云夕六还是那副淡漠的神情,仿佛在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干的事,
“昙雪”这时杜崖生叫了她一声,“到底要不要嫁给我”
他这手先斩后奏实在玩得漂亮。
而她仍旧只顾着想云夕六为什么不反对,难道当真如众人私下传言的那样,他窥窃堡主之位,所以才放任杜崖生接近她这不祥的精魅
又或是他根本就不在意她何去何从。
这大概才是真正的原因。
转眼看向杜崖生。
“嫁给你”仿若梦吃般重复,然后她说,“当然好。”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天的情景都会出现在她的梦中。
都是噩梦。
她接受了一个人的真心,却永远无法回应他。
这真该受天谴。
而另一件让她不安的事,是她和杜崖生的婚事为玉鳞渊带的并非喜乐。
玉鳞渊地界多山峦、在昙洲本算不得富饶,堡主杜重天夺得伏龙堡后虽谈不上横征暴敛,却也为了扩张巩固势力而加倍消耗民力,此地的百姓对伏龙堡的统治本已有所怨言,如今为了他们的婚事,杜堡主意图额外征收粮食财物
这天早上,她亲眼目睹了一个反抗征粮的年轻人被绑在刑架上鞭挞。
于是当晚她又为噩梦所纠缠,即便到了次日天明都没能从梦魔中脱身。
直到杜崖生将她叫醒。
“阿雪你在怕什么”他将她搂在怀里,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埋首在他肩头,忽然想起了日前从女侍那里听闻的一个传说“崖生,你为我寻一枝紫昙好不好”
紫色的昙花,是祥瑞之征,较之寻常白昙又有能安神宁心的幽香。
杜崖生微微皱眉,“县花的花时已经过了。”
哦,对…
“我心血来潮罢了。”她笑起来。
那不过是个传说,更何况,终究是她自己心绪难宁。
然而,最终她还是得到了那枝紫昙。此时已是婚礼的前夜,夜半时分她自一个好梦中醒来,嗅见一丝甜美的幽香,循香而起,便看见了窗棂下那枝盛开的花,月光映着它,轻柔的花瓣泛着幽幽的紫色,华美异常。她的不安,仿佛消失了。
然后她便在暗夜中听着远处玉鳞渊那里传来的水声,静静也看着那朵花,直到它凋谢。
次日,婚礼。
礼乐齐鸣,整个玉鳞渊有些头面的人都到场,伏龙堡偌大的正厅站得满当当。
她由喜娘引着入内,隔着珠帘看到杜崖生一身喜服,他样貌生得好,这一袭红衣穿在他身上倒也不显得俗气。
看他笑得那样高兴,她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目光扫过主位上的杜堡主,最终还是落在一旁的云夕六身上。
他似乎也被这喜堂上的气氛所感染,惯常漠然的脸上竟带一丝笑意,她看了心里恼火,急急转开视线。
到了杜堡主跟前,杜崖生牵住了红绸。
“一拜天地司仪嗓门亮,喊一声估摸吊桥那边都听得见。
三拜而止,夫妻礼成,杜崖生笑着解下她的珠冠,揭开红绸,握着她的手在杜堡主面前齐齐跪下。按昙洲的礼俗,此时新人该向高堂敬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