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傅临熙率漠北军直抵帝京,帝京很快被攻下,而陆清昱明白大势已去,带着最后的兵力退守宫城,以做最后的殊死顽抗。
漠北军从黄昏开始进攻宫城,可直到下半夜,才将陆清昱的余部歼灭大半,其余的投了降,唯剩陆清昱贴身的侍卫护着他,与幼帝太后一齐躲在寿康宫里。
寿康宫前,已围满了手持剑戟的漠北军,傅临熙在将领们簇拥下,走进了殿内。
陆清昱正立在侍卫中间,冷冷地看着他,而他的目光没有留,直接看向了陆清阮。
从他决定离开帝京的那刻起,他就明白他们之间只能是今这般结局,所以,他强迫自己忘记曾经的一切。
可当这一刻,她站在他的身前,当她的目光再次落到他的上,他便猛然发觉,对于那些回忆,他依旧无能为力。
她的怀里抱着瑟瑟发抖的幼帝,她亲吻他的额头,安抚着他。
当初父皇告诉他一切,让他前往漠北时,他已没办法选择。
陆清昱的声音在殿内响了起来,他冷笑着道“愿赌服输,临熙,你赢了,我的命给你,但阮阮是无辜的,你留她一命,来世我做牛做马还你。”
陆清阮似料到了什么,她回身去看陆清昱,见他拿起剑来,她连忙扑上去,想要阻止,可是已来不及了,他一剑抹过自己的脖子。
“不”陆清阮抱着他,声嘶力竭地喊,甚至去捂他的颈,徒劳地想要留住他的生命。她浑身染满鲜血,病重后苍白的容颜,像是从鲜血中开出的一朵最凄艳的花。
傅临熙不敢看她,只伸手指了指那个小皇帝,然后就有人进来,拖着那孩子出去。
“傅临熙,”她自然明白他们要做什么,她用最凄厉的眼神望着他,道,“他虽非你哥哥的血脉,但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你放了他,我拿命跟你换。”
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这样绝望又决绝地与他说话。
他一挥手,那些人再无一丝犹豫,将那孩子拖出了殿外那孩子一路啼哭,不久,那哭声就没了。
他缓缓走近,与她静静对视。他们之间隔了多少岁月,让他可以这样看着她,而他们之间又隔了多少仇慢,让他终究也只能这样静静看着她。
“我一直在等你,”她喃喃开口,“从我遇见你,都是我在等你,等你来看看我,等你带我出去我直等,直等,却等来了这样的结果。”
很多年后,他再忆起这一刻,依旧能记得她最后投向他的目光里的那种绝望。
她看向他,眼中连恨意都没有了像沉入了最深的海里,所有光芒熄灭在寂寂海面,被黑暗吞噬殆尽。
傅临熙就在第二日登基,江山终于又回到了博家手中,那些曾跟随陆氏父子的朝臣,位卑者不计,位高者在一月内都被陆续清理了。
而新皇为颇显仁慈,下旨只将太后陆氏废黜,贬为庶人,幽禁在西园中。
陆太后搬入西园那日,宫人回禀时发觉新君不知去了何处。
曾在傅临熙年少时伺候过他的老太监,在那处偏远的城墙上终于将其找到。
年轻的帝王负手而立,看着夜里帝京绵延千里的灯火。站在这样繁华的景前的他,却是一身孤寂落寞。
“陛下,陆氏已搬入了西园。”太监启声来。
“是吗,”那声音辨不出喜怒,却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她是什么样子的”
太监恭声答,他又接着问,一句一句的,像是很重要的事。
她穿了什么样的衣裳她眼睛红吗哭过了没
终于,他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提到我”不待回答,他自己却笑了,只是那笑,像曾经这城墙上飘过的风雪,再没了一丝的温度。
或许是这样的夜色太容易让人回忆,那些压制了七年的记忆让他无力抵抗,他忆起她十二三岁时,他去凤仪宫看她。
陆后不在,宫人告诉他她睡着了。
他去看时,临窗的暖炕上,她睡得正沉,窗外的春光泄了进来,撒在她莹润无瑕的脸上,使她的脸看上去像一块透着微光的极薄的玉。他坐在她身侧,很想伸手去拂一拂,可心里莫名地忐忑、慌张。最后,他竟就这么看着她,看了整整一一个下午。
那么静好的时光,可惜,终究只是过去。而后来,他把那一刻曾有的心动藏在了心底。
可哪怕已是物是人非、尘埃落定,她依旧是他心底最不敢触及、最无法面对的。
她永远,都是他藏在时光里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