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欲言,他的声音已冷了下来“若日后让太子知道你今日前来,你准备如何解释你走吧,何必与我牵连。”
她懂了他话中之意,却只直直地看着他,问“若我离去,嫁入东官,便是一辈子的事了。三哥哥,你真的是这样想的吗那日城墙上,灯里写的那句诗,你可听见了”
这已无异于直白地告诉了他她的心事,无异于将一颗心捧到了他面前,若他有丝怜惜必不忍事负,可他却只道“风雪太大,我未曾听清。”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她轻声问,“过去那么多年,我在你的眼里都是什么”
他没有再看她,声音飘飘忽忽,却终究传到了她耳中“是陆家的女儿。”
她的笑像是被大雨洗去了颜色的落红,她本就是来让自己死了这份心的,如今她所期盼的是,他永远不会知道那个秘密,不会知道他的兄长,他的生母故去的原因。
那么就算他心中对她无爱,也至少不会有恨。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见。
陈帝于病危之际,宣见了三皇子傅临熙,之后下了圣旨将其贬至漠北。
他离京就在陆清阮出嫁前夕,陈帝是在那年春末驾崩的,太子傅临宸自然入承大统,登基为帝,陆清阮便搬进了凤位宫,成了大陈的皇后。
已经过了七年,阮阮以为他不会回来,结果还是回来了,他也终于知道了他们两家的仇恨,终究还是只为了一个江山。
殿外微风吹来,将她以往的思绪驳回来。
“你看,我说过他会回来的。”陆清昱皱着眉道,“如今他带着漠北数十万兵马是来夺回他博家的皇位,是来找我们陆家报仇的。”
陆清阮没有回答,此时窗外夕阳西下,天际一片昏暗,就如同他离去那日的情形。
整整七年了,从他离开帝京前往漠北,她从未想过他会回来,也知道,他若归来,与陆家便是你死我活了。
当初谁能料到,先帝将傅临熙贬至漠北是谋算好的一步棋,那么多年,陆太师控制前朝,陆后掌控后官,莫说太子,便是先帝也无可奈何。
那时先帝只看重太子,所有人都以为先帝厌恶傅临熙,以为这盘棋他是弃子,因此陆家从来注意过他,而先帝假意降罪,将其贬至漠北,是为将他送出帝京,便也是脱离了陆家的掌控。
为防北契入侵,大陈历代于漠北驻重兵,这些士兵常年在最艰苦的环境下,与虎狼般的北契军拼杀,是大陈最勇猛的军队。
那里的守将,都是以前被先帝以各种罪名贬去的,等待傅临熙一去,便为其所用,而漠北天高地远,帝京鞭长莫及。
原来,先帝真正选定的人是傅临熙,而弃子,便是太子。傅临熙离京前一晚先帝的召见,必是将切向他和盘托出,他必然也知道了和陆家的仇怨。
而他离京后,先帝驾崩,两年后陆太师病逝,陆清昱取代了他的父亲,可那时傅临黑已在漠北站稳了脚,可与帝京分庭抗礼了。
本来,陆太师之前的打算就是等陆清阮诞下皇嗣,便毒杀了傅临宸,辅佐幼子登基。
可陆清阮直未有身孕,而傅临宸病重难治,最后陆清昱是便在民间找来婴儿,宣称乃皇后陆清阮所生,在傅临宸驾崩后登基,
而民间也纷纷传出流言,说幼帝并非陆太后所出虽数次压制这些流言,可消息依旧甚露尘上。
所以如今傅临熙率军南下,要夺回博氏江山,占了天下大义,一路州郡归附,送回帝京的战报,说的都是漠北军又攻下了哪几个州。
还有多久,他就能攻到帝京,攻入皇官呢陆清阮从未如此盼望过,再不与他相逢。
从前,在宫中,博临熙住的是最偏远的重云殿,自他离去便被封了。此后再无人前来。
而今院落荒芜,庭阶寂寂,行过丛生的蔓草,陆清阮踏入了他曾居住过的殿宇,一切宛然如旧。床榻。还是他卧过的床榻,珠帘,还是他拂过的珠帘。
甚至书案上,还放置着他看过的书卷。
她抚上那本书卷,带着最后的眷恋像是抚过曾经的岁月流年,她知道的快要结束了,流连在封面的指尖最终也没有翻开书页,她就那么走了出去,因而错过了唯一的一次机会窥见那个他一直隐匿的秘密。
如果她翻开那本书便能发现里面折了一页,照页书上有他的字,力透纸背,写的是
不得语,暗相思。
两心之外无人知。
河水虽浊有清日,乌头虽黑有白时。
唯有潜离与暗别,彼此甘心无后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