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封信写给刘将军,照实写,别让他蒙在鼓里。”
录事连连点头称是,立刻抓过纸笔做了一封奏章,栗浓过目后立刻十万加急发了出去。
她捧起了茶盏仍是不喝,又问:“这县衙里还有什么人?”
录事答:“官员还有主管教化的教谕、主管刑狱的典狱、缉贼捕盗的司法佐吏员还有仵作、捕快、司法史等。”
一言以蔽之,最大的文官主簿老钱,最大的武官县尉老马,都被她杀了,剩下的这些,都不堪大用。
栗浓闲闲地敲了敲桌子,嗯了一声:“把他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要说。”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录事悄悄走漏风声,司法佐带了自己手下一帮捕快将议事堂暗中围住,而后才与诸位官吏放心入堂。
众人一见栗浓,也做不出什么旁的表情,只有一副乏善可陈的活见鬼的样子。
司法佐算是最稳重的,他朗声道:“孙校尉,好久不见!”
栗浓这一年吃不饱睡不香的,瘦的挺干瘪,坐的倒四平八稳。栗浓瞧了他一眼,笑:“好久不见,司法佐精神许多,想来,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
司法佐与栗浓交情不过泛泛,栗浓这话一出,倒叫他心酸。
教谕是个花白胡子老头,算是乡之先达,很傲气,他并不知栗浓这一桩死死活活的怪事,直接忽视了她。他仰着头扫视一圈,发现不见钱马二人,便道:“主簿与县尉好生忙碌,难道寻到了什么辟谷不食,反倒成仙的法子,急着去养病坊布道了?”
他语气嘲讽,想是很看不上钱马二人按住粮食不放的行为。栗浓将其引为知己,痛快道:“他俩被我杀了。”
满室皆静。他们看栗浓的眼神,从戒备一下过渡到杀机毕现。
栗浓没心没肺地一笑,丝毫不忙乱,先是恫吓住这帮人,而后才徐徐道来钱马二人收受贿赂的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这帮人只当老钱不放粮是遵循将军嘱托,压消息是为了稳定人心,都没想到还有贿赂这一套。
教谕老头第一个跳脚:“死有余辜!这两个畜生,死有余辜!”
其余人应和两句,或是低头不语,眼里呈现出深深的思索之色。
他们全在疑虑一件事,栗浓究竟是人是鬼?她来干什么?她想做什么?目的是什么?她忽然出现,平地起惊雷,究竟是来做什么的?会不会威胁到自己的性命?
这些问题解决不了,任凭老钱多不做人事,他们也不可能站到栗浓这边。
“他们死有余辜,没错。”众人朝栗浓看去,只见她仍在拨弩弦,这个动作说不出的吓人,其余人只是看着,想起关于她的许多传说,已经觉得性命受威胁,几位有武艺的都下意识去握腰间的佩刀。录事已然吓得两股战战,站立不住。但她却温言细语道:“他们虽然死有余辜,但不可声张,对外,他们是爱民如子的好官。”
这话说的不明不白,司法佐忍不住追问:“孙弟,此话何意?”
栗浓道:“钱主簿和马县尉糊涂,他们不知道,避疫不力、救治不当,朝廷上面是要追责的。轻则丢官,重则性命难保,甚至祸及家人。刘乡豪何等英雄,难道要被这样事情拖累了官声?”
这话很有完全是旁敲侧击,明面是说就算事情不抖出去,单看这个稀巴烂的疫情应对举措,就够刘乡豪喝一壶了实际上是说,疫情这事处置不好,他们都要吃瓜落,更不要说还有贿赂这一重。
现在老钱老马死了,对外的死因是因公殉职,他俩因公殉职,那就万事大吉了。纵使榆城消疫消了个寂寞,上头也不太好意思追究了。毕竟……二把手三把手都死了,人家已经够努力了,你还想怎样?
司法佐几人这才回过味来,栗浓杀钱马二人,是为了保他们几个不受牵连。
这么看来,她倒算是自己人。
司法佐缓和了神色,忍不住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孙弟,冒犯地问一句,你……你如今是人是鬼?”
栗浓哈哈大笑,笑得大家心肝俱颤,笑得颇有一股非人非鬼,而是逍遥仙人的气派。
她道:“你们都好奇这件事,”她看了一眼录事,捧起凉透了又被录事换过两遭的茶水,脸上灿烂,眼里却没有笑意:“尤其是你,你闹不清楚我是人是鬼,所以在这茶里加了鸡血,来看我显不显形对吗?”
录事未曾想到她会看破了此事,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栗浓笑容渐敛,她认真端详了端详手中的杯盏,声音里满是漫不经心,抬手向堂下地上一泼:“我是人是鬼,你们自己看看便是了!”
只见地面上水漫过之处,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鲜红符篆。符篆写的狰狞,径直延伸人的脚下去。
众人大惊,老教谕嘎巴一下抽了过去,司法佐再去看栗浓的脸,她面上毫无血色,眉眼却墨黑。一张瘦削青白的脸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睛幽幽地凝视人间。
栗浓淡淡一笑,张口道:“此符篆名为勾牒,是冥府的佥票,鬼差索恶徒之命的凭证。”
就差那么一点,惊慌失措的司法佐就要失去理智,让捕快冲进来用人间兵刃打鬼。
“我是鬼,但不是怨鬼厉鬼恶鬼,我是鬼差。我来索命,只索恶徒之命。诸位不是恶徒,又何必惊慌。除此以外,我还有另一件事要做。治疗疫病,帮助榆城度过难关,诸位已经知道治理疫情的重要,还要再拖吗?”
她的眼睛一一扫过难以置信又不敢不信的人们,从容发问:“榆城群龙无首终归不行。在这里,还是要讲人间的规矩。教谕,不知您官品几等?”
老教谕仅仅是不吐白沫了,仍在昏厥中。
栗浓看了一眼录事,录事不敢不答:“从九品。”
栗浓嗯了一声,认真问道:“我死以后,朝廷给我的追封是什么?追赠是什么?”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
录事咽了口唾沫:“追封光禄大夫,从二品追赠辅国大将军,正二品。”
众所周知,历朝历代对死人都格外优厚,活着时候憋憋屈屈,死了以后,能封多大官就封多大官,栗浓这二品官职根本都排不上号。
死人就是死人,就算封他当个皇帝,也不妨碍活人什么事……皇帝也猜不到,还有回魂这一说。
栗浓笑嘻嘻地向后一仰,对面面相觑的众人道:“那不好意思了各位。这整个屋里,我的官最大。这地儿,我说了算。二品官,能管九品官吧?刘将军几品?六品?”
众人:“……”
还能这么论?
二品大员栗浓心满意足地一笑,大手一挥:“行了诸位,放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