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坐在妆台前,隔着镜子瞧了席若泽一眼,席若泽好像个偷鸡的黄鼠狼,探头探脑地蹭了过来。
栗浓觉察到了他的不怀好意,席若泽想干什么她一向猜不到,但栗浓太清楚他那一肚子坏水了。她瞪着他道:“你想死?”
席若泽步子一顿。
他一时兴奋,忘了栗浓的厉害。他设想了一二,硬来恐怕不成,栗浓恼起来再一脚给他蹬个断子绝孙可不是闹着玩的。
席若泽思考片刻,决定还是采取迂回策略,他点了点她肩膀,道:“我不过是是想问你要不要喝点酒。”
栗浓只当他指的是合卺的交杯酒,干脆道:“不喝。”
席若泽厚着脸皮问道:“为什么不喝?”
栗浓随便找了个理由:“你的酒发酸,不好喝。”
席若泽笑道:“这好说,我给你拿最好的酒来。”
栗浓非常嗜酒,堪称酒虫,这点席若泽很清楚。她一喝醉了就莫名其妙地开心,乐颠颠地说胡话。说起来,席若泽还是挺喜欢她喝醉后的样子的,脸庞红扑扑,双眼亮晶晶。
席若泽一想,已经心神荡漾。
却不想,她硬气道:“我不喝。”
席若泽不由得炸毛:“为什么!”
栗浓心里偷笑。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席若泽想要做什么,但与席若泽相处日久,她就记住了一条:不能顺着他!
席若泽今日果然醉了,脑子不如平时灵光,否则,他能有一百种法子骗她喝酒。
让席若泽吃瘪的机会可不多。栗浓捻了捻手指,计上心来。她道:“我不喝酒,因为我心情不好。”
席若泽俯下身来,问道:“为什么不开心?”
“唔……”栗浓按了按眉心:“因为你打我的口粮。”
席若泽迷迷糊糊地,却也知道她在提条件,一口答应下来:“我从此不再打他了。”
“是吗?”栗浓眼睛一亮,复又黯然下去,笑道:“你答应了又如何,你说话,素来不作数的。”
席若泽一噎,他的确不是诚心许诺,他行事风格也想来是随心所欲恬不知耻的那一挂,向来栗浓都被欺压得没有办法,如今被她反过来这样嘲讽!
他百般气恼也只能先忍了,坚定道:“这次作数,我答应你。”
栗浓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也想相信你,可你骗我太多次了。我不敢信你。”
席若泽想了一下:“我立字据给你,白纸黑字,总不可抵赖。”
栗浓道:“白纸黑字,也可以不认账,也可以撕毁。算什么凭证?”
席若泽同她越扯越躁,平生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栗浓用他的风格将他的承诺贬得一文不值。他愈发地无言以对,脸上也挂不住,只好道:“我画押。画押,成不成?”
画押?
栗浓心里动了一动,真画了押,按了手印上去,自然不是他翻来覆去两句话能够诡辩过去的,非得履行诺言不成。
席若泽说完,自己也愣了一瞬。不会吧,为了条狗,还真要写字据按手印?可不是疯了!传出去都可笑!
然而,栗浓大叹了一口气,连连摆手道:“我可不敢让你画押!如果我拿着你画押后的字据,可不就是拿住了你的把柄?我的席大郎君,你会杀了我的。”
席若泽:“……”
席若泽肺都要气炸了,栗浓这牙尖嘴利的死丫头,居然这么编排他!
栗浓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完全不怵,就那么仰着头得意地看着他。
席若泽被她气昏了头,什么兴致都败了,索性自己滚到榻上睡了,不再理她。
他气呼呼地睡不着,躺在床上还在思考,刚刚怎么就没说过她呢?怎么就让她牵着鼻子走了呢?明明是想骗她喝酒,怎么就被她反客为主了?
越想越气。
席若泽正窝着一肚子火,忽地栗浓坐到床边,伸出手来戳了戳他,席若泽先按下来不理她,只听她道:“我知道你没睡着。席若泽,你答应我的羊腿还没有给我呢。”
席若泽火气上涌,翻起身来:“你再说!你还想吃羊腿?你再闹我吃了你!”
栗浓一挥袖子,撇嘴道:“你看,你就是这样。但凡你把答应的羊腿给我带来,我也不可能不信你啊。”
这话虽然本质还是在怼他,但因为栗浓没有阴阳怪气,反倒可怜巴巴,席若泽火不由得消下去一点,罕见地反思自己。
他难得有一丁点惭愧,想说一句明天给你好不好,却又想到,栗浓肯定不会信的。嗐,他说的话,的确可信度太低。席若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问道:“为何一定要吃羊腿?”
“羊腿好吃啊!”栗浓眨了眨眼睛,捂着自己肚子道:“而且我很饿。”
“饿?”
“饿啊,”栗浓语气也变得有气无力:“忙了一天,我都没吃什么东西。他们只拿了饺子给我,但饺子没煮熟。我说,这饺子是生的,他们却都笑,一遍遍地问,生不生、生不生。好像新娘子就要吃生饺子是吗?我不喜欢吃。”
席若泽惭愧之余被她逗笑了。他知道她说的是子孙饺子,特地不煮熟,待新娘吃的时候,问一句“生不生?”讨个生孩子的口彩。
席若泽笑得眉眼弯弯:“你真的回答他们生?”
席若泽也这么笑?栗浓一皱眉,觉得他们都有病:“废话!那饺子不熟,我不说生说什么!”
席若泽捶床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他笑够了,才道:“你要想我给你找羊腿,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栗浓登时就不干了:“我为了吃一条羊腿,已经撕过了嫁衣、演过了泼妇,你现在还要我做什么?这就不是一条羊腿的事了,得三条羊腿!”
“让我抱一下,三十条羊腿都给你。”
栗浓瞪大了眼睛。席若泽是怎么做到脸不红气不喘说出这种话的?
他耍流氓耍的太轻松,栗浓一时间反应不过来,竟忘了打他。
席若泽歪在大红锦被上,正在欣赏她。栗浓应该是有点胡人血统的,毛发浓密,她的睫毛密长,头发披散下来,发量多的铺满枕头。席若泽喜欢女人的头发软一些,栗浓这点很合他的心意,他情不自禁想要揉一揉。
烛台上儿臂粗的龙凤花烛还在燃着,大红的烛泪一滴一滴滚落,猛地爆开一朵烛花,光焰颤巍巍一抖。
气氛,气氛,恰到好处。
但栗浓有个短板。她不说话,一切都好,她一张口吧……唉。
栗浓横眉立目,面目狰狞地骂道:“我不吃了!你个臭流氓!”
语罢,她合衣躺到床脚,再不理他。
席若泽凑过去,戳了戳她的脸蛋,道:“你怎么这么小气?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却连抱都不给抱?”
“谁跟你是夫妻!”
席若泽又笑道:“都和人拜过天地了,还说不是夫妻?”
栗浓腾地坐起来,吼道:“这都是假的!”
席若泽不怕死地捶了捶床:“都和人同床共枕了,还不是夫妻?”
栗浓一噎,被气昏了头,倒忘了同床这一出。她一脚踹开席若泽,恶狠狠道:“你下去!”
席若泽忍住不笑:“你好不讲理,这是我的营帐、我的卧榻,你凭什么赶我?”
栗浓最擅长暴力解决问题:“你非跟我睡一张床,我就半夜起来,割了你的喉咙!”
听听,一个好好的小女孩,说的都是什么话?
栗浓被俘虏后,身上所有的兵刃都被收走了,包括贴身的匕首,还是席若泽替她找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