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若泽停顿了一下,舒展了眉头,饶有兴趣问了一句:“女子?”
“对啊,”旌及点点头:“听说是对方的弓箭手,百发百中的那种。本来咱大宇不是不许女子参军吗,可她在晋阳太守面前隔着百米,射中了悬在空中的一枚铜钱,晋阳太守手头确实却神箭手,便破格收了她。”
席若泽听着,不知在思考什么,半晌没答话。
旌及一看席若泽眼睛转了一转,就知道他没打什么好主意。旌及不敢再说,等着席若泽问话。
席若泽正琢磨着“好色”这个缺点是不是有失体统却无伤大雅,算不算个恰到好处的缺点。
正思考着,忽地有个人从背后揽住席若泽肩膀,席若泽立刻换了副笑面孔回头。
周军师热情道:“席弟,说好了不醉不归的,你倒好,躲酒躲到这里来了!”
席若泽顺水推舟道:“本想透一口气,谁知道听说了一件趣事,竟然绊在这里了。”
“哦?什么趣事?也说来让我听听!”
旌及只好将俘虏了一个女士兵的事说了一遍。
周军师拍掌笑道:“还有这等事?想来那女子得是钟无艳一般人物。”
周军师说完便去看席若泽,席若泽心领神会,二人相视而笑。
钟无艳会打仗,却是四大丑女之一,他在暗示那女子样貌不会太好。
也是,容貌姣好的女子怎么会舞刀弄枪,又怎么能在满是男人的军营活下去呢?想来这位不会太好看。
旌及却也听懂了,他道:“不是的,听说那女子生得很周正。”
周军师不以为意,这帮当兵的不知多久没见过女人了,在他们眼里,估计没长三只眼睛两张嘴的都叫周正。
席若泽又一次顺水推舟:“不如我们也去看看这位奇女子?”
周军师祖上做过官,不算太寒门,他素来不太看得上席若泽,但做人还算面面俱到,没有表露过鄙夷。席若泽现已是军师祭酒,周军师自然在意和他的关系,倒不是想要拉拢他,只是关系近了才好捅刀子。于是他便答应了席若泽邀约,二人一起去看钟无艳。
旌及大觉扫兴,有了这两个人,再有趣的事也无趣了。
不多时,已经到了战俘营前。
李维捷虽然造反,但仍旧在积极地争取民心,出了河北地界,长乐王的名号不再好打,于是他下达了一系列博得民心的命令。严明军令,不许侵扰百姓,还给因战乱断粮的晋阳群众发了米此外还优待俘虏,积极劝降晋阳太守。
一帮战俘除了被捆着,待遇真的不比自家军差多少。
但女俘虏又是特别的一个,男女大防,她必须要被单出来这也是为什么不许女子参军的原因,麻烦。
战俘营外挤满了来看女神箭手的士兵,军令在上,这帮士兵不敢对她做什么,只是终究有人按捺不住,说这女子的脸脏得很,不如给她擦一擦脸。
大家纷纷应和,立刻便有人打了一盆水来。
他们三人到时,正看到这一幕那女子被扳起下巴,随着士兵的巾帕擦拭,她被污泥遮掩的容貌渐渐露出本相。
周军师、席若泽、旌及,都愣了一瞬。
是栗浓。
她原先发圆的小脸变得瘦削,两颊的嫩肉消下去,席若泽才发现她竟然有那么凌厉的下颌线条。因为瘦削,她的鼻梁显得更加高挺,皮肤更加没有血色,浓眉大眼愈发显眼,眼中却有一种苍凉的坚毅与决绝。
稚气全脱,整个人硬朗英气得像一杆苍苍翠竹,完全是个随时可以慷慨赴死的战士。
席若泽还处于震惊之中,四下对她外貌议论纷纷,周军师由衷感慨一句:“真的周正。”
擦脸的士兵看得最清楚,栗浓一抬眼,对他微微一笑,他不由得呆了。
下一刻,栗浓猛地张口,咬住他的虎口,她咬的极狠,一下便见了血。那士兵惨叫一声,另一只手扔了布巾,一把抽在栗浓脸上,她反倒笑了一笑,咬的更紧,士兵于是发狠打她,掴了一下又一下,甚至开始拿脚踹她肩膀,一下又一下。
“你这小娼妇!松口!”
晋阳的俘虏本就不甘,见到自己人被羞辱、被打骂,不由得恼火起来,骂道:“他娘的幽州狗、贼叛军,有种就解开老子绳子光明正大地打!你欺负娘们儿算什么本事!”
局面眼看要失控,晋阳俘虏的敌意被挑起,可不是那么好消下去的。周军师决定挺身而出,席若泽却先他一步,直接上前一步,一只手拦住被咬的士兵,另一只手托在她下巴上,垂眼看着她:“松口。”
栗浓一见是他,不由得愣了一瞬,这一下,嘴里就松了,那士兵趁机抽走了手。
她瞪大了眼睛,恍惚以为自己认错了人,旌及怀里的狗这时才认出了自己的主人,从旌及怀中跳出来,对着她狂叫。叫的悲从中来,贴在她膝边蹭来蹭去。
栗浓看着口粮,肩膀不知怎么回事,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慢慢垂下头,没再看席若泽一眼。
席若泽却蹲下身,掏出巾帕,擦干净她嘴边的血。这血大半是被咬士兵的,但那兵那么大力地抽她的脸,栗浓嘴里肯定也被牙齿磕破,漫出血来。
慢慢地,甚至她鼻腔里也渗出血来。席若泽耐心地为她擦拭。
这动作太亲昵了。但是吧,此情此景,也说不出什么不对来。躁动的晋阳军见他态度不错,也都沉默下来。
周军师在一旁看着,只当席若泽心机深沉,为了挽回晋阳俘虏的心,竟然体贴到这种地步,他心想自己也不能落后,一面痛骂那个被咬的士兵,一面道:“取些水来,给这位娘子漱口。”又对席若泽道:“贤弟当真慈悲。”
话音方落,他就看见,栗浓唾了一口血沫在席若泽脸上,冷冷地别开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