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浓向她笑:“谢谢小姜姐姐,栗浓喜欢你。”
这话说的小姜脸上一红,她想起她们常常抱怨这个娘子不好伺候,不受喜欢,没有好脸色,从不与人说话,这样看竟全不是她们所说的那样。她一开始对栗浓的期望太低,骤然不同下,对栗浓也有了些好感,她仍低头道:“婢子份内之事,娘子折煞奴婢了。”
不得不说,小姜算得上是栗浓在襄国公府这不见天日的日子里,唯一一点阳光了。
小姜对栗浓好,除了她是个性情软弱温和,忠心侍主外,更多的是怜悯栗浓。
她们每日不过累一些,栗浓连水都没得喝,还要成天受气。小姜原本以为,主子都该是光鲜的、跋扈的,栗浓完全是个反例。
啊呀,看来会投胎,投的高门大户,也不一定就有好日子过。
小姜把她想象的可怜得过了头,栗浓实在看不下去了:“她们也不是不给我水喝,是因为我喉咙痛,总要喝水,水喝多了,就要出恭,折腾来折腾去,她们就认为我是故意找事儿,要治一治我。”
诶,一个做娘子的,还要被下人辖制,还要看下人脸色。
小姜的怜悯不减反增。
大概她们认为近身侍候栗浓是件苦差事,而小姜是个好拿捏的软脾气,好欺负的新人,于是将这苦差事全权交给了小姜。
她们二人不敢高声说话,次次都是小声地交流一二句。小姜对栗浓的照顾也都是偷偷摸摸的。
栗浓不解,小姜惶恐地劝过栗浓,千万不要对她表现出喜欢和亲近,她仅仅是想要帮栗浓送一回水,已然受了不少白眼,倘若让人知道栗浓依赖她、喜欢她,她的日子不知会有多难过。
栗浓十分不忿地思考了半晌,只想说一句我们好我们的,与她们什么相干?可终究只是一时负气,她也明白小姜说得对。
没有办法,只能入乡随俗。
她摸清楚了这一条规矩,便装的对小姜很不耐烦,没有好气的样子,果真,小姜贴身侍奉的位置更加坚固,不可撼动,以瘦高个儿翠意为首的婢女们对小姜的为难都少了很多。
这一日小姜为她开了窗子,靠在窗下绣帕子,绣完一块帕子又开始做鞋,中间只转了转酸痛的脖颈,没有片刻歇息。
栗浓疑惑道:“为什么你有这么多的活要做?”她拿起那鞋样比了一下:“这也不是你穿的大小呀!”
小姜无奈地笑笑,不说话。
栗浓明白了,是给她们做的。她气恼不已:“哪有这样的道理!”
小姜笑着和稀泥,道:“府里买我来,本就是做绣工的,我是绣娘呀。这点活算什么?我们那时候,一坐七八个时辰绣被面,头都不抬。”
栗浓开始思索,怎么改善她和小姜的处境。萧绘生迟迟不来,她天天生气,身体总不大好,这样下去,只会越发被动。
听小姜这样说了,栗浓并不信,只当她是哄她:“府里这么多人,绣娘也很多吧?怎么只有你一个这么累?与你同屋的那个人,不也是绣娘?”
小姜继续和稀泥:“府里养着我们,又不是让我们吃干饭的。我们刚刚来的时候,做了几十件衣物出来,说天气凉了,要我们先做几件不拘身形的外衫,再做些昭君套之类的小玩意儿,真是好滑的衣料,都是贡缎,有缭绫呢。昭君套的毛皮也好得很,一大块油光水滑的墨狐皮,都让我们裁了做帽子。说其余的,要等娘子来了,再量身赶做。”
栗浓听的呆住。
给她做衣服?
小姜抚着栗浓身上素白的寝衣,惋惜道:“可惜娘子一直生病,那么多漂亮衣裳都没上身过。”
小姜入府在她第一次回襄国公府之前一个月,相当于买小姜就是为了给她做衣服。
栗浓只当小姜又哄她,她不太肯信顾临川会特地买人给她做衣服,按照她自己的感觉,和那些人唾沫星子喷脸的长篇大论,顾临川极度厌恶她才对。
栗浓有些失落,头偏向一边,不再讲话了。
小姜仍抚摸着她的寝衣,满脸可惜。做为一个裁缝,一个在自己作品上倾注了无数心血的优秀绣娘,她为那些压在箱底积灰的衣裙心痛泣血。她大叹一口气,对栗浓道:“娘子以后不能再倒药了!好好喝药,好得才快,娘子不想好起来吗?”
好了就能穿漂亮衣裳啦!
栗浓撇撇嘴,不服气:“我早就好了。”
“好了?”小姜对她这无赖性子摸的透透的,开始唠叨:“不过是烧退了,身子亏下去的,还都没补回来呢。身上的伤也不肯让人看,回回自己糊里糊涂地上药……要不然,也不可能愈合得这么慢。嬷嬷姐姐们也有些过分了,阿苍郎君送来的大补药材一车一车的,她们竟都私自扣了。娘子可指望的,只有府医按时煎好送来的汤药,竟还不肯喝。”
她偏偏不是在命令你,她就是把你干过的事情捡出来,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一点点从头絮叨,栗浓连忙打住,开始胡扯:“我不喝药,是有原因的。”
小姜静静地看着她。
栗浓面不改色道:“这里的人心眼都那么坏,那药里说不准被人投了毒,就是那种毒性缓慢的毒,你知不知道?一时不会发作,日积月累下去,我就会病死……”
小姜静静地看着她。
栗浓编不下去了,痛快承认:“好吧,那破药实在太苦了,我喝过一次,就跟称了一百石黄连熬了一百天一样,苦的我想吐。”
小姜劝:“良药苦口……”
“我甚少生病!病了也从不喝药,都是硬抗的。”
“……硬抗?”
“昂,”栗浓自信地点点头:“还没我抗不过去的时候呢!”
……废话,抗不过去,人就死了!
小姜万分无奈:“娘子!”
“诶呀,好啦。”实际上小姜劝的,栗浓都听进去了,她道:“我会喝药的。你说得对,喝药能好得快一点,我得赶快好起来。”
栗浓将小姜做针线活的剪刀拿到手里转了转,随手投了出去,准确无误地落到三丈外桌案上的笔筒里。
小姜惊呼一声,栗浓满意地拍拍手:“等我好了,她们就不敢欺负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