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来苍岚山的花妖约三百只若是全住进百草园这点地方就显得很窄狭了。楼孤寒略一思量，在主峰与小山峰之间划出一个山谷做为他们的栖息地。

花精灵天生会活跃气氛，无论拉歌酿蜜，还是催生花草都能办的热火朝天。

楼孤寒早有准备，划给他们住的地方离弟子居颇远。

他没想好怎么跟山里的几位湘人解释妖精的事干脆将花谷定为禁区，说是豢养了怕吵闹的灵兽。

这几天除了杨屹之意外踩进山谷，被小花妖吓得半死之外新住客没惹出太大乱子。

只是苦了杨屹之。

往日生龙活虎的少年郎，被妖精吓得魂飞天外神不附体强拖着虚软的身子炼体养气。徐行看得有些心疼，体贴孩子让休息几日。温颜跟杨屹之形影不离的，也沾光放了几天假。

一听放假的好消息杨屹之颓气消了八分跟温颜约着进城玩儿。

进城必然要去城主府。

年关在即，城主夫人忙得焦头烂额没心力管两个半大的小子干脆赶他们到城门东口与府兵一起施粥。

温颜年年跟着娘亲周济百姓一看城外景象，便知湘州今年收成不大好。

说来可笑，中洲皇朝年年在湘州收税收贡品，却不肯派稍微厉害点的修士来剿杀妖族，连发放军费都抠抠索索。温城主北上一趟，至今未归，想也知道要不来多少银钱。

皇朝靠不上，就只能从百姓身上取。

为了抵抗妖族，湘州脱产士兵高达总人口的六分之一。

这个比例相当可怕。

扣除皇朝贡税，湘州近乎所有产出都已用来供养士兵。温城主慕夫人艰难维系治安稳定，州城几乎无从发展。

城主府最近一批物资，是慕夫人舍掉脸皮，不惜去修行世家诈来的。

拿了东西之后，便马不停蹄将灵石送去嘉偃关，也在城门口设了粥棚救人。

即便如此，绍安城外每一日都还有新增的饿殍。

慕夫人愁眉不展之时，温颜带来了好消息：“阿娘，楼哥哥让我带话给您。书院种了好些辟谷草，能炼成辟谷丹，食一颗三日不饿百草园野菜时蔬也多还有灵兽园，野猪兔子下了好多崽，再长几天就能杀了吃肉……”

慕夫人忙于算账，笑了一下说：“是么，小寒这么厉害呀。那么多东西，大概能养活多少人？”

语气像在鼓励小孩子，实际不怎么在意。

书院才建成一个多月，哪怕从开院那日便勤于耕种，又能收获多少灵草呢？

温颜想了想，确定自己没记错，说道：“大约五千。”

慕夫人手下一重，算盘珠差点打飞出去：“多少？！”

“五千呀。”温颜脆生生道。

慕夫人放下了账本算盘，搂过儿子，和颜悦色道：“阿颜，这种话不能乱说。”

慕夫人说这话时该怎么做楼孤寒也教过了。温颜又想了想，温温吞吞地揪出一只储物袋，捧到娘亲面前。

慕夫人深吸一口气，手心在袖子上抹了抹，镇定地接过储物袋。

里面的东西露出一角，香气沁人心脾。

慕夫人捻起一颗丹丸，放入口中，半晌不敢咽下去。

温颜道：“这丸子不好吃。屹之哥哥骗我吃过好几次，每次吃完就吃不下肉了。”

辟谷丹在唇齿间流连许久，久到药力都化开了。慕夫人笑了一下，忽然感觉储物袋好沉，一只手拿不住，只好两只手捧。

她小心扎紧袋口，收入袖袋最里边，紧锁的眉头轻盈地舒展开来。摸了摸儿子圆润的小脸，她说：“走吧，带娘去一趟苍岚山。”

温颜应一声，从母亲腿上慢吞吞跳下来，问道：“楼哥哥在观星阁，要不要等他一起？”

慕夫人微愣，展颜笑道：“好呀。”

这孩子，不过几日未见，她似乎已经看不透了。

此时，观星阁，儒雅风流的宋阁主噙着笑，一双阅宝无数的眼睛紧紧盯着眼前的少年，想要看透他的背景。

为了摸清楼孤寒的底细，宋清河不惜亲自跑了一趟京城，从皇朝六部到京梁学宫，涉猎符箓的前辈都问了一遍，愣是找不着设想中的符道大师。

宋清河想起京梁那群老不休盯着他手中符箓如狼似虎的眼光，从心到腿都有些发软。

不过是几处改良的笔法，有必要激动成那样吗？

他全须全尾回到湘州，简直跟死里逃生似的！

宋清河悠悠叹气，自认扒不出楼孤寒背后的师门，也不瞒着了，诚恳说道：“请问小师弟，这些符箓出自哪位大家手下？”

楼孤寒瞥一眼，心说大户人家记性真差，答道：“我画的。”

宋清河静默一刻，恳切说道：“在下真心相交，你何必瞒我？”说罢目光微微一颤，神色凄苦，颇有些错付真心的悲切之感。

楼孤寒隐约察觉到什么，不动声色说：“宋师兄以为，出自哪位大家呢？”

以为什么以为，我跑了那么多地方，半点线索没找到，你今天来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宋清河勉力维持儒雅泰然的表象，温和说道：“中洲符道大致分为三支。一支为京梁学宫黄越老先生所创。老先生符阵同修，以阵入道，与你大相径庭。第二支传自谢氏一脉。谢氏长于五行符，细节精致，整体呆板，因循守旧，大约不会有改良的笔法……”

说到这里赧然一笑，意思差不多是：我连谢家的坏话都在你面前说了，再藏着掖着不够义气啊老哥！

“至于第三支，则是西洲东传。”

宋清河喟然一叹，“西洲陷落已三百余年，东传的符道，也早已式微。若无再世传人，断无复兴的可能。”

到这里，差不多认定了，楼孤寒所习符法来自西洲。

不然呢？京梁学宫重传承，几十代弟子都记得清清楚楚谢氏守旧，不肯授法于外人除了西洲符师，谁会教一个蛮荒地的小娃娃符道？

楼孤寒认真地听，神色渐渐有些玩味。

听出话外之意，他不承认，也没否认，淡笑说道：“粗浅符法，没想到能入师兄的眼。”

宋清河不清楚他师从何人，背景惹不惹得起，不好逼得太狠，也笑说：“小师弟符法精妙，何故藏锋？”

楼孤寒道：“若是报出师门，师兄怎能低价买了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