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孤寒眉峰附近挂了薄薄几丝白霜,他抬手拂去,发现手背僵出大片青紫。郁轻时靠近他,成了冰天雪地唯一的热源,殷勤问道:“你冷吗?”
楼孤寒哆哆嗦嗦说:“不冷。”
思绪连同血液一同放缓了,他迟钝地想,可能走一走会好受些。鹅毛大雪落满衣襟,不一会儿融化开来,寒风一吹冷透心脉。
郁轻时锲而不舍问:“你冷吗?”
“你没长眼睛啊?我像不冷的样子吗?”
郁轻时飞快解开袖衫,披上他肩头。然后拿出一件粗麻外衣换上,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很穷,那件衣服不是买的,还有金银玉饰,都是捡来的。”
系统忍不住吐槽:“真的我差点信了。如果他穿的粗麻衣裳没刻七八百道云纹,就更有说服力了!”
楼孤寒微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仇富,看你不顺眼,是因为我讨厌你。”
“为什么?”
“你觉得自己哪里不讨人厌?”
“哪里都还好啊……”
“呵。”
对方比他高一个头,外衣披在身上松垮不堪,衣袖长出老大一截,怎么看怎么别扭。楼孤寒边说边抓起两层镶边的衣领,没等脱下还给原主,虎口忽然一重,灼热僵硬的手握住他的。
郁轻时一脸正直:“咒术所化的幻境很麻烦。你跟紧点,当心走散了。”
说罢昂首阔步往前,楼孤寒踉踉跄跄,差点跟不上步子。最难受的是虎口,傻大款不知吃了什么药,手劲大,差点捏折他的骨头。
楼孤寒疼得直抽气,心想这人打击报复的方法当真别致,冷冷地说:“这位贵客,您有心折腾我,不如直接砍一刀来得痛快。”
“啊?”
“我只有一双手,骨头碎了就没法刻符了。”
郁轻时愣住,讪讪收回手。楼孤寒轻嘶着揉捏手背。也正是他低头那瞬间,迢遥的远方裂开缝隙,散出细光,渗入茫茫无边的黑夜。
周遭一下子明亮起来。楼孤寒眯起眼,不太适应久违的亮光。
天空一碧如洗,月份忽而从寒腊跳到盛夏。眼前碧水蜿蜒,草木繁盛。
郁轻时第一次见到这样青碧,仿佛攫取了所有充作背影的山色,青碧到浓郁的江水。
于是群山只剩下黑白与苍灰。就好像水墨调出的写意画。
红桥绿水,苍山白石。
楼孤寒慢慢转动视线,从石桥看向河边竹屋,径直走了过去。郁轻时感觉事情变得更麻烦,紧紧跟着,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邪祟。
天边压着一片墨云,可能将要落雨。然后狂风骤起,肆意碾磨这间竹屋,吹打半开的竹门。
楼孤寒走进里屋,目光凝向床边描符的女子。郁轻时也看向了她,形容温婉,气质清雅,发间银钗将坠未坠,眉目含笑似忧似喜。相对而言,郁轻时更好奇她怀中困倦的孩童,仔细瞧过去,五官跟身边冷冰冰的少年很有些相似。
留传万年的图腾逐渐显现出形迹。男孩用力睁大双眼,歪头问道:“阿娘,这是什么?”
女子收笔,替幼子掖好薄被:“咱们族内的图腾。以后有族人见到这个,就能认出你啦。”
男孩似懂非懂,睫羽费力颤了颤,眼看就要睡去,强撑着说:“安眠曲。”
整理朱笔的女子身形一滞。
楼孤寒忽然笑了起来。郁轻时不明所以,犹豫一瞬,也跟着笑了起来。
很快他就明白同伴为何发笑了。回荡在竹屋里的女声婉转如黄莺出谷,唱起歌来没一个音在调子上。屋外狂风行过似鬼哭狼嚎,竟然比歌声还好听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