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会疏忽至此?
“竟然不是毓宁么。”他低喃。
护卫搡上来一个女孩,那女孩哭得梨花带雨,见了柳素的面立即拥上去:“小姐,呜呜呜,他们抓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顾九州道:“昨夜你鬼鬼祟祟地在平安里做些什么?”
小蔷薇被他这么一喝,又吓得眼泪直流,柳素虽也心里发怯,却她的性子是一贯爱强出头,尤其见不得自己身边的人受委屈,于是也大声冲着顾九州道:“你吼什么吼,我们家小蔷薇只是个小姑娘,你干什么对她这么吼!难倒就因为你声音大吗?”
阿爹是长安侯,她家又一贯与当地豪强交好,长安城中人又总说他们背靠着林节度使,是以柳素长大这么大,从来也不知晓什么叫退让,什么叫忍一时风平浪静。
顾九州倒真是被这小姑娘吓了一跳,平白被啐了一口唾沫,于是抹了一把脸道:“你这丫头,当真无礼,我是官你是官?看来得叫州府卫将你押回刺史府的水牢,叫你知道知道规矩!”
柳素看了一眼景欢,见他毫无反应,也是心中暗恨,然而输人不输阵,柳素昂起脖子,一幅悍不畏死的模样,不要命地挑衅道:“就这?”
这是顾九州生平听过的,最让他想揍死说话人的一句话。
对方竟然是个小姑娘。
被她唤作相公的二殿下,始终都没开口说一句话,这让顾九州稍稍放下了心,心中想着,大约二殿下也是被这臭丫头给摆了一道。
只是保险起见,他还是得问一问二殿下,若是真一不小心捅了马蜂窝,那可就不好了。
“您觉着......该怎么处理?”顾九州既要保持人前的威仪,又要尽量让二殿下觉察到自己话里的恭敬。
景欢不动声色,状似无意:“顾刺史言重了,这等事自然是由顾刺史自行处理。”
顾九州心头一喜,便又听见景欢继续道:“不过我有些私事想问一下这丫头,要暂居刺史府了,不知顾刺史觉得如何?”
他抬头望向顾九州,笑意微微,却始终不达眼底。
顾九州此前只在迁都宫宴上有幸见过景欢一面,然而私下里却听说不少他的轶闻。
景欢此人,面慈心狠,笑里藏刀,待图穷匕见,方知是谁死期——他往前不信,总觉得世人太过言重,景欢再怎样心机深沉,却也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正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青涩时,纵使他身遭多事,却也绝不可能养成那样的心性。
可是如今,不过一个笑,却将他吓得几乎肝胆俱裂。
顾九州擦了擦额上的汗,再打眼去望向景欢时,才发觉自己刚才所见不过幻像。
景欢身遭,满是岁月静好,和光同尘的柔光,大约是——午间太阳盛了,透过窗牖,折射到屋里,又碰巧打在他身上。
只不过半边在光里,半边俱是阴影。
顾九州猛得想起,自己来此山中,是所谓何事。
“昨夜在平安里,发现了一具男尸,我的属下见这女子行迹鬼祟,疑是她所为,便一路跟着她到此山中,没想到,山中竟别有天地。”
其实顾九州也拿不准主意,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若说这里是民宅,那么也太偏僻了些,况且在山中建房,未得官府批准,没有房契官文,此处的人等同于落草为寇。
可是若说这里是山匪窝,却又着实不像。
顾九州早年也是随军剿过匪的,不见有匪徒如她们这般,一幅恬淡安定模样的,那些匪徒一个个莫不凶神恶煞,见了官兵恨不得生啖其肉。
所以思量之下,他决定这么说。
有句话叫伴君如伴虎,何况二殿下乎。
景欢自然知道顾九州心里打得什么算盘,只是不想去计较,只抬眼望柳素,见她早已是神游天外,忽然问她:“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小蔷薇才不会杀人,她不被别人杀就不错了,况且是个男子。”她的小蔷薇胆子颇小,平时连鸡都不敢杀,更何况是人了。
“你们不是说昨晚上找到的那男尸的么,只要等仵作验过死亡时辰,再对一对小蔷薇进城时间,那么一切就真相大白了,你可别乱扣帽子给我们!”柳素气呼呼地说了这么一通,没注意顾九州的神色越变越差。
这些他当然也想到了,只是这小姑娘这么在二殿下面前拆他的台,真的好吗?
而且二殿下还变相地帮她说话,莫非两人真的......
打住!顾九州!再想下去脑袋都快没了。顾九州在心中如是道,只是眼神不断逡巡在景欢与柳素身上,只是碍着景欢通身的气势,不得已稍稍收敛了些。
“那么,便要请小娘子到刺史府上走一趟了。”他如是道,眼光瞥到景欢,见他面上并无滞色,稍稍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