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素确实也如胸口揣了一只小兔子,噗通噗通地跳个不停,并不住打眼去偷瞧景欢,只他坐得不动如钟,仿佛事不关己。
槐娘这回寻的人,心理素质也太强了些。
山顶上好久没这么喧闹了,柳伯大约又去了什么地方野钓,行踪总这么不定,只不过柳素心里也没指着他,柳伯除了功夫好些,人情世故却是一点也不通的,找他还不如靠自己。
景欢掐算着时间,估摸着州府卫队寻到此处来的用时,就在这一时半刻间。
他抖了抖袍袖,拿眼觑那女匪,见她神色不定,一幅心虚的样子,直觉得是女匪因做了坏事,害怕被官府抓住。
若是往常,他从不为这等小角色劳心伤神。
顾九州进来的时候还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只是才刚踏进这间用来锁人的破房间,立马便吓得面如土色。
他看见了什么?顾九州不住地用官服擦眼,只是这等动作实在太过不雅,他后头跟着的卫兵一边掉头,一边不住地咳嗽,意在提醒自家大人稍稍注意些影响。
顾九州却觉得,这一切真是太玄幻了。那位整个大岳朝身份最尊贵,即将被封为太子的人,竟然被关在了此处?!府卫日前才来报说,殿下动身回了随州,想是不日就要举行太子的册封大典了。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是谁,如此胆大包天!
“殿......”殿下两个字还没叫出口,顾九州就被景欢一个眼神给震住了,不敢再往下讲,他也是长久混迹于官场的狐狸,最是懂得揣测上司心理,顿时便直觉是殿下不想暴露身份,便忍着一字不发。
景欢慢悠悠地站起身来,抖了抖袖袍,走到他面前,躬身道:“顾刺史,殿下已动身去了随州,留下我在此处处理一些小事,不料中途出了些岔子。”他眼光轻飘飘地,如软刀子一般落到一旁的柳素身上,平白吓人一哆嗦。
顾九州也吓了一跳,这位天之骄子给自己行礼?也不知事后会不会被二殿下给灭口。他心里不无恶意地想着。
殿下与他虽同处沧夷,可是以殿下的身份,却也不是他寻常可以得见的,陛下不过迁宫数月,而在那之前,整个岳朝的中枢却是尽数在沧夷的,那些人统称为“京官”,与他们“地方官”可是不一样的。
只有能上朝堂的官员才能日日见到殿下,而顾九州,作为一个地方官,即便是在沧夷这样特殊的地方,却也是不常见到景欢的,况且景欢常年征战于外,在沧夷的时间,其实也不算多。
柳素眼珠子一转,虽为景欢的眼神所摄,可转念想到,这不过是个书生,不足为惧,便又死皮赖脸地黏了上去:“夫君原来还有别的差使,怎么都不同奴家说,害得奴家担忧了好久。”
她今日穿得齐整,瞧着确实像是大户人家家里娇滴滴的小姐,可是景欢晓得,这都是她装出来的。
而一旁的顾九州被雷得三魂去了七魄。
这可是沧夷,是陪都,老主子数月前才迁走,二殿下不是一直都在沧夷城的么,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几时听说过有了皇子妃了?
若是旁的殿下也就罢了,偏生是二殿下,他的妻子往后可是要为一国之后的,怎会是这么一个瞧着就很古灵精怪的小姑娘?
顾九州看着景欢不大愉悦的脸,不敢搭话。
“你这女匪,我何时说过要与你成亲了?”他这回说的是真心话,往先那些才是虚与委蛇,如今人已不在屋檐下,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不必再迁就她。
柳素双眼瞪得老大,不敢置信:“你......你不是答应我了么?怎么说话不算话?”这人,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么,要替她打个掩护,怎么这会子就出尔反尔了!
太不像话!真是一点男子气概也没有!
“等等......”然而,柳素似乎是意识到了些什么?“你说你是二殿下派来的?那你......可认得槐娘?”槐娘几时同那位二殿下扯上了什么关系?
似他们这般的商人,最是害怕和官家的人扯上关系,何况是天皇贵胄,一不小心得罪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柳素虽敬服二殿下的胆识智慧,却也对他这样的身份避之如蛇蝎。
景欢冷笑道:“我可不认得什么槐娘。”连听也没有听过。
柳素惊得捂住了嘴巴,又拍了拍额头,自言自语道:“难道真是我认错了人?”
这还是柳素头一回对那日的“劫人事件”产生了怀疑。说来也是奇怪,槐娘说那书生会穿一身蓝色衫子,结果她却是一叶障目了,如今再看,忽然明了,这人通身的贵气,便是被“错误俘虏”时,也是云淡风轻的一幅笑模样,怎会是寻常人?
对了,这人......
“你莫非以为......”莫非以为她真是一个女土匪?
景欢不理她,兀自问低头沉思,装作不在场的顾九州:“顾刺史,我那随从怎么没与你一起?”
顾九州茫然无措:“随从?殿......额,您的随从也在吗?”说完这句话顾九州就想把自己的舌头给拧下来,他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二殿下是什么人,出门怎么会不带随从。
景欢眉头一皱,心想,竟然不是毓宁,那顾九州又是怎么找上山来的呢?
他自战后归来,在沧夷城也待了数月,却从来未听过这么个地方,可见这山匪隐藏得极好,而观这小女匪,一脸茫然,想来也是压根没想到,这处贼窝竟能被官兵捅了。
不过,就以其这么心大的姿态,景欢觉得,这简直太不正常了,怎么会数月都没有发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