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月前,柳素刚过完十五岁生辰,也是她的及笄礼日。
娘精心准备了及笄礼,及笄那日,半个长安城的达官贵人都到场祝贺了,剩下的那半城没到,概因他们身份不够。
长安柳氏,富甲天下,自李朝时便是名震一方的皇商,之后李朝败亡,柳氏却没随着败落,柳东河将自己多年经营所得的财产捐出大半给新朝,得了新帝的赏识,被封了长安侯。
虽说名义上是侯爷,可实际并不管事。
柳东河不过是个商人,并不懂政事,地方政事都托与地方节度使。
“阿姐上次回门你们都没提醒我要早起,害的我都没跟她说什么话。”柳素把手中的珠钗比在头顶,仔细瞧着却又觉得不合适。
小茉莉一边替她梳发,一边道:“是小姐你睡得太迟了。”
柳素刚要发作,告诉她不许取笑自己能睡,小茉莉立马见风使舵道:“不过这回大小姐可以在府里待上好一段日子了。”
柳素这才高兴起来。
她与阿姐自小一块长大,最是情深,阿姐大她两岁,上两个月嫁给了当地的豪绅望族王家。
“大小姐的婆家规矩极严,说起来这回能放她回娘家小住,也算是破例了呢,我听说是姑爷向他母亲求的情,还是老爷眼光好,从那么多公子哥中挑中了姑爷,果然是个疼媳妇的。”
柳素撅了撅嘴,很不耐烦小茉莉儿这套说辞。
新姑爷抢了她最最最亲爱的姐姐,便是她的头号敌人。
“阿娘定做的新衣服实在太素了,长安谁家女儿穿那么素的衣裳呀。”柳素很不满,如今长安城中兴艳丽风,女孩子要娇要艳,什么淡青鸦青雾蓝的衣裳,穿上就像要去道观做姑子一样,可偏生阿娘性格恬静,总叫她低调,是以这回笄礼的衣裳也挑了这款淡出鸟的蓝襦裙。
还是最朴素的百花蓝。
“小茉莉儿,把阿姐上回送我的蔷薇襦裙拿出来,若是这么素素地出去了,定要被我的那些小姐妹们笑死了。”
小茉莉儿有些犹豫:“可是小姐,夫人......夫人她不让您太招摇。”
新帝刚刚迁都,老太后就病得不起了,新帝是孝顺的人,把内宫里所有的娱乐都给停了,百官见风使舵,有样学样,新帝一日不复舞乐,底下的人便一日都要安分守己着。
“老爷把节度使大人都给请过来了,您可不能这样。”
这长安节度使是什么人,皇帝手下的忠臣,油盐不进的古板官,每回他来府上,柳素都把自己给关在闺房里,一步不出,就怕遇上他。
不过柳素怕他并不止这么一个原因。
“那个节度使干什么不好,非要打我和阿姐的主意,平素瞧着是个最板正不过的官,可是只要一上门就变成了个大媒婆,次次都旁敲侧击的要让爹爹把我嫁给他那在京中当官的儿子。”
提起这茬,柳素就一肚子的气,当即也没兴趣比对珠花了,闷闷道:“还穿什么艳的呀,素死我得了,他可千万别再给我和他儿子做媒了。”
前两个月阿姐嫁了人,如今他盯着的目标就剩自个儿一个了。
偏生阿爹说节度使是个有权有势的地方官,轻易还得罪不了,否则阿爹的生意就没法再做下去了。
若是阿爹的生意做不下去,她和娘就得喝西北风了,还得和那些华服美饰,山珍海味说再见,所以柳素压根就不敢得罪节度使,只敢在背后稍稍说两句气话。
到底阿爹也不是真想和节度使家做亲家,否则早就将阿姐嫁过去了。
小茉莉儿只得将挂在屏风上的蓝色襦裙拿过来替柳素换上。
她平日里极少在府中穿淡雅的衣裳,是以这么一装扮起来,倒还有些大家闺秀的典雅韵味来,只是一说话就全漏了馅。
她守在正堂的屏风后,见着一波又一波的宾客前来道喜,好容易才等到姐姐。
姐姐旁边拉着她手的男子,自然就是便宜姐夫了,柳素只见过他两回,一次是提亲上门时,她陪着姐姐躲在屏风后面偷看,还有一次便是送姐姐出嫁时。
小夫妻新婚燕尔自是蜜里调油,不顾旁人眼光,恨不得一刻也不分离。
因为柳素是躲在屏风后面的,所以也没有人瞧见她,柳素想着自家姐姐嫁去王家数月,自己都没怎么瞧清楚王家郎君的相貌,该是趁这回好好看看,以免回头在姐姐面前夸错了话,比如将文质彬彬夸成孔武有力之类的。
总还是要搞清楚便宜姐夫的人设走向吧。
唔,瞧着那白白嫩嫩的样,看来是不怎么通武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一个,柳素托着下巴摇了摇头,长安姑娘尚武德,是最近新时起的风尚,她就幻想着自个儿能寻摸到一个看着就很健硕的丈夫,最好是要像新朝二皇子那样的。
坊间人说二皇子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曾阵前单挑过前朝的陶将军,两人三次交手,二皇子都不露下风。要知道那陶将军何许人也,标准的长安大汉,身高八尺有余,黑虬髯,一顿饭能吃二三斤,声若洪钟,脚若石桩,单手能拎动百八十斤的三板斧。
为此柳素还特意与小茉莉儿幻想过二皇子的相貌:必是虎背熊腰,孔武有力,身高九尺的大汉子!
等到阿姐走过屏风时,她悄悄拉了一把,倒把阿姐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