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边境统帅空虚,其间危险不言而喻。有人夜夜畅游,醉生梦死无畏无惧;自然也有人日日惶恐,担忧大军铁蹄落下。但这几个月来,事态不可思议的平静。平西王无视这个绝佳的机会,不出一兵一卒,边境犹如一潭平安死水,甚至连往日小规模的骚扰掠夺都不再发生。
除了这一次——区区不足百人,而且全军覆灭。
来也莫名,亡也莫名。
绿酒将苏画送来的东西呈上,道:“苏公子一共送来了三样东西:一把刀,一个千里镜,还有一个他也不知道是什么。”
皇甫思凝有些讶异,道:“苏画也不知道?”
绿酒点头,道:“苏公子说,那东西和他的刀一样,都是从那个身份最高的尸体上收缴回来的,可能大有名堂。”
皇甫思凝皱了皱眉,道:“那东西且不提;这个小队居然配备了千里镜?别是唬人的吧。”
绿酒道:“娘子,那千里镜精绝无比,请您一试。”
皇甫思凝拿起千里镜,略一摆弄,望出窗外。但见半里许之人物树木如在户庭咫尺之间,神异非常,骇然道:“这是什么东西!儊月的千里镜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绿酒道:“苏公子说,他也为此抓耳挠腮了很长时间。后来查明了,那似乎是策梦的东西。”
策梦临于天下第一大江的寒江,素有天府之地的美誉。扼守六国边域,纵横千里,易守难攻,自然是历来兵家必争,龙战泫潢之地。各国奇兵迭出,连横结盟,数百年战乱之后的结果却是数败俱伤,仍无法达成协议。彼此势力接连渗入,却又不足以完全控制,无一能将此处纳入本国版图。
百年余前,儊月宫廷再度喋血。时年身为皇四子的越王弑杀了自己身为皇太女的姊姊,逼父退位,强夺弟媳,于登基一个月内杀光了几乎所有兄弟姊妹——除了他最小的妹妹,儊月沉王。
她流亡至策梦,易姓为宫,创立了天上人家,成为第一个在名义上统治了策梦全域之人。
策梦的天上人家似国非国,却更胜一国。素来中正独立,而不偏倚任何一方一势,山河砺带,铁桶一般。唯一一次丧权失土,还是数年之前,儊月远山主裴予安、弦雅公书雅、漠北将军萧长夜、平西将军凤春山等人率领大军兵分数路,逼近寒江,铁蹄落下,大动刀戈。
儊月最终没能啃下这块硬骨头,自身也大伤元气;但策梦还是沦丧了临江四座城池,举世皆惊。
皇甫思凝微微颦蹙,道:“策梦历来超脱诸国,不可能与儊月结盟。说不定是天上人家内部有人与之私下勾连……”她转念又想起苏画所言,他腰上那把刀十分非凡,佩者身份很可能是平西将军麾下大员,一时心思百转,不得其解,“这些人里卧虎藏龙,怎么会离奇折在那个地方?”
绿酒当然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将刀呈给皇甫思凝,道:“这把刀除了锻造得好一些,樋长得奇怪了一些,倒没有什么别的。”
皇甫思凝抽刀一看。这柄刀虽然比不上苏画当日那把刀神利,但是刀身侧面的凹槽倒是一模一样,和寻常制法大不一样。
“苏画有特别提过这处樋吗?是用来放血的,还是像倒刺那样,增加伤害?”
绿酒道:“苏公子道,工部认为这是为了减轻重量,更加方便携带,或许也有装饰用途。”
皇甫思凝拧着眉头,道:“当真如此简单?这樋做得如此细致到位,居然只是为了少点负荷?至于装饰——他们连这么好的千里镜都带出来了,会有小兵带一把装饰刀出来?工部里掌权的都是傻子吗?”
绿酒轻咳了一声,提醒道:“工部尚书陆容己似乎是相君大人的……”
皇甫思凝醍醐灌顶,摇头冷笑道:“难怪。”她将刀收回鞘内,“这事虽然小,但我老是忍不住一直好奇,就等着工部能有什么结论。结果居然还成谜了,我今天晚上一定会想得睡不着。”
凤竹道:“这是为了方便拔刀。”
皇甫思凝微微一怔,朝凤竹看去。
绿酒讥嘲道:“哟呵,你不是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吗,怎么现在知道了连工部都不知道的事情?”
凤竹置若罔闻,点了点皇甫思凝手中的刀,道:“死人的肉会发紧,夹住兵器,在战场之中体力消耗一大,拔刀会很费力。有了血槽,伤口会有空腔,方便拔刀,可以节省体力,杀更多人;而且这个槽的设计很精妙,类似加强肋,可以增加刀身强度,不易折断。要试刀,吹毛断发都不足为道,还是得多杀几个人才能见真章。”
绿酒目瞪口呆。
凤竹献宝似的望着皇甫思凝,道:“霜儿,这下你晚上一定能睡好了。”
皇甫思凝握紧了手。她微微弯了眼,笑意轻柔,仿佛天边的一缕浮云,道:“凤竹,你认得出这第三样是什么东西吗?”
凤竹颔首,脸上有一种先生提问时,知道答案的学生的天真神气。
皇甫思凝与绿酒不觉皆屏息凝神。
凤竹道:“这是手铳。”
绿酒顿时觉得自己方才的认真聆听不如喂狗,愤愤道:“你真是一派胡言!把人当傻子了是不是!军中装备火器也不罕见,诸如手把铜铁铳、无敌手铳、千里铳等等,哪里有长得像个大饼一样的手铳?”
凤竹道:“我用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