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是用很低的声音把这句话说出来。
就算是说出口她还是极快地扫量了一下周围,确信身边没有别人。
她,还有瑞王赵景藩身边的那些在外头的亲信本就觉着事情出的突然。
最突然的其实是瑞王的反应。
若是在别的事情上决不至于没有任何管用的消息传出来,就算是在皇宫中,也不是不能行事的。
所以春日觉着非常反常,极为不安病急乱投医才把无奇找了来。
她知道赵景藩很看重这个太学生,只怕要把无奇培养成自己人所以也敢用无奇。
这也是春日避开了林森跟蔡采石的原因毕竟这种事不能闹得太多人知道。
可是现在听了无奇的话春日忍不住有些恐惧。
若不是太子还好说,但要是太子是凶手……
太子可是储君若出了此事自然会根基动摇,而赵景藩跟太子向来焦不离孟所以才默默地替太子抗下了这些。
但要是不揭露真相,难道就让瑞王留在内务司里吉凶不明吗。
这可不成。
兴许在瑞王心中,太子比他要重要的多。但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他瑞王殿下才是独一无二、不可替代的主子。
春日心乱了,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
究竟该何以为继。
在这时候,无奇却看向春日身后,而春日也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那边费公公给两个小太监哄的气平下来此刻也看见了来人忙上前几步:“奴婢参见成安公主。”
三公主成安本在宫中同蔡家的两位小姐说话宫女从外得了消息赶紧回报,成安还不肯相信,又派人出来打听才知道是真。
这会儿蔡家的姑娘本要出宫了,见公主脸色忽变,不明所以。
成安不便把实情告诉他们,两位小姐见状,便先行起身告退了。
送走了他们,成安便去询问她的母妃,嘉妃娘娘也听说了,却劝她不要轻举妄动,只做不知道的就是。
但是成安跟瑞王向来极好,自然无法放心,回宫的路上忽然听闻瑞王府来了人进宫,她便急忙赶着来打听消息。
正好费公公没处诉委屈,成安公主才问了一句:“四哥哥到底怎么了?”费公公便“哎哟”了声,说道:“公主殿下,甭提了,我们王爷如今在内务司受苦呢!这到底是什么事儿!”
成安看了眼他身后的春日,倒是没怎么留神春日身旁的无奇,仓促中也当是个小太监了。
三公主认识春日,又知道春日不比费公公是个华贵的大摆设,便道:“你说,是怎么了?”
春日走到跟前,低低地说道:“奴婢也不敢说,总觉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但毕竟事儿是在东宫发生的……很多避忌。”
成安问:“四哥哥在里头受苦了?”
“这倒是没有,您别担心,”春日忙先安抚,又道:“殿下若是想见我们主子,劝你还是别现在去,人多眼杂,且主子的意思,像是也不愿意见别人,现在处境尴尬,于人于己都不好。”
“你说的对,”成安拧眉想了会儿,她本是想见瑞王一面的,好歹问问究竟,听了春日的话,便道:“那我还是去东宫吧,问问太子哥哥是怎么样,他总该跟我说实话。他平日里那么爱惜四哥哥,这次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虽说皇家亲情缘薄,但他们毕竟是兄妹,一块儿长大的,成安公主过去也问得着。
春日心头一动,便跟成安道:“正好我们也要过去东宫跟太子殿下说说内务司的情形,就跟着殿下一起吧。”
无奇听见,正中下怀。
这件事实在太棘手了。若是别的案子,她可以上去问东问西,好歹能看出点什么来,但是如今,一个太子,一个王爷,一个东宫,一个皇宫,再加个传说中的内务司,哪一个人也不是她能够随意喝问的,哪一个地方也不是她能够肆意蹦跶的。
就连问个话,还要春日旁敲侧击的呢,毕竟她如今是“小太监”,要是她探头询问太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怕案子没破谜团没解,她先岌岌可危了。
如今成安公主要去探听内情,这个机会怎么能错过?
到了东宫,春日只先回禀说瑞王暂且无碍。
赵徵望着她道:“瑞王没交代你们别的吗?”
春日道:“王爷什么也没说,不过看他的意思,是不叫我们轻举妄动。”
太子妃在旁道:“我就知道内务司一时不会为难瑞王,不过那到底不是个好地方,咱们现在赶紧想个对策出来是要紧的。”
费公公也趁机说:“娘娘这话很是,老奴恨不得自个儿替了王爷留在那里呢。”
这话传到赵徵耳中,他像是给针刺中了似的颤了一下。
太子的唇动了动,仿佛要说什么又没开口,只神色复杂地看向成安。
成安靠近了些,轻声问道:“太子殿下,四哥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您可跟我说句实话呀。”
赵徵便对费公公道:“你年纪大了,这大热天来回的走动怕不受用,就不用站在这里了,下去歇歇是正经。”
费公公的确累乏又热,加上心恼,有些撑不住,闻言忙谢恩退下。
赵徵就又看着太子妃,却不言语。
季氏猜到太子有话跟公主说,她虽然想劝太子几句,但毕竟人家是兄妹,又涉及瑞王的事儿,自己倒是不好多嘴,她心里虽有点不舒服,却只说:“我去看看斐儿。”起身退了出来。
赵徵见都走了,身边只有成安,春日还有那个小太监。太子沉默了片刻,说道:“原本,我不该说这些的。老四离开之前,百般嘱咐我不许跟任何人说。”
成安瞪大了双眼:“大哥,到底是怎么样,你若信得过我便跟我说,若是疑心我,那……”
“不,”赵徵摇摇头:“我知道你没有歹意,你也是为了瑞王。”
太子身边的确有几个心腹,但把实情跟他们一说后,他们的反应几乎出奇的一致。
他们跟瑞王一样,都让太子务必缄口不言。
太子妃季氏不知道实情,太子也不敢告诉她,怕她慌了神,何况内情太过复杂。
若是找来高尚书跟蔡侍郎,兴许他们会有不同的见解,但又怕节外生枝。
因此这一圈儿的人竟没有个可推心置腹商议出一个万全之策的。
但保持缄默眼睁睁看着赵景藩在内务司里关着,赵徵心里却无论如何过不去。
他的这个三妹妹是个好的,心思纯良,从不害人,跟瑞王的感情也好,或许可以跟她商议。
太子又想了会儿,终于说道:“辛美人,不是瑞王杀的。”
听了这句,春日不由看向无奇,却见她好像心思不在这里,却不停地瞥着殿外,倒像是想出去走走。
成安却震惊地问:“殿下,那、那到底是谁,您可知道?”
“我当然知道,”太子惨笑了笑,神色却略见恍惚:“是我。”
果然如此。
春日咽了口唾沫。
成安却失语了:“您说什么?”
赵徵道:“确实是我,中午时候我去广德殿,辛美人不在,等了半晌她才回来,我不知怎么就起了一股邪火,争执之中错手将她杀了,正在不知怎么处置的时候,瑞王及时赶到,他见辛美人已经死了,知道事情不好,便打发我先离开,让他处理……谁知我才走,有几个太监偏看见了辛美人的尸身,便以为是瑞王……”
他沉沉地低了头。
成安越发心乱如麻:“这、这怎么……”
原来竟是太子做的,可太子向来是个温和敦厚的性子,怎么突然反常杀人?
赵徵道:“我也没什么可说的,瑞王叮嘱叫我保密,我只能先照做,他毕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我以为他一定有法子安然脱身的,但我到底于心不忍,让自己的弟弟去顶罪……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要是父皇真的想下狠手,我只能跟父皇说明实情了。”
成安来的时候本来满心的话,可听了这过程,却无言以对。
旁边的春日也听的发愣,她虽然坚信瑞王不会杀人,但听太子直言不讳地说出过程,承认是他所为,却又觉着仿佛哪里有点不对。
正在思索到底哪里不妥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殿下,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春日猛然醒悟,抬头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无奇居然走到了太子身边,俯身低语。
赵徵微怔,看看无奇,又瞧了眼春日。
在太子看来,春日是赵景藩的心腹,那么跟她一起的这小太监当然也属于“人不可貌相”那种,赵徵没有问别的,当即起身跟无奇往旁边走开了两步。
成安公主因为过于惊讶,仍坐在原地发愣,虽看见太子走开,却也并无动作。
春日想了想,悄悄地跟上了几步。
无奇同太子走开十数步,确信成安公主听不到他们说话,才道:“殿下,您没有说实话。”
赵徵一惊:“你、说什么?”
无奇道:“殿下应该是有所顾忌,所以不肯对公主说其中详细,但是往往细节才是破案的关键,所以我请殿下借一步说话,请殿下同我说出你隐瞒的实情。”
赵徵拧眉,定神看了无奇片刻:“我不肯说自然有我的道理,不要逼我。”
无奇笑笑,向赵徵走近一步,抬手遮住唇,低声说了句话。
赵徵脸色骤变,脱口说道:“你……怎么知道?!”
春日在身后,她的耳力出色,却也只隐约听见了一句“私情”之类的话,并不分明。
无奇正经说道:“我信瑞王殿下,正如太子也相信他,我既然能到太子跟前,可见王爷也是信我的。所以太子不必对我有任何的保留,我知道王爷一切都以太子为重,为此不惜自污名声。同样,我既然是王爷的人,自也会像是王爷一般,一切以太子着想。”
这一番话,打动了赵徵,他的眼眶又红了几分,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好,你要知道实情,我便告诉你,你听了之后就明白我为什么不肯说了。”
中午赵徵陪着瑞王吃了饭,瑞王自去歇息,赵徵仗着几分酒力,一时兴起,便去了近来颇为得宠的辛美人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