押着凶犯回来的一名都指挥道:“这贼已经供认不讳,之前他因为抢劫商号给我们冯指挥使捉拿,最近才出牢狱,所以想杀人报复。”
韦炜道:“果然不愧是指挥司,实在雷厉风行,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着向苗可镌使了个眼色,又向冯珂境抱了抱拳,告辞转身。
苗可镌看了眼在场众军官,终于随着去了。
只有蔡采石盯着那个凶犯,见他满脸是血,几乎站立不稳,这自然是在先前缉拿时候有过一番打斗,不过也跟五城兵马司的人趁机乱打报复有一定关系。
正在犹豫,林森道:“还不走呢?”拉拉他的胳膊,一起往外去了。
他们两个走的慢了些,落在后头,看着前方的苗韦两人,林森道:“我看出来了,这两个人是故意的给我们下马威呢。兴许这儿的事也是他们临时起意带我们过来的,就是瞧不起我们,想故意为难,其实人家指挥司自己就能处理,他们却多此一举。”
蔡采石心底却还想着那满脸血的人:“的确,兵马司行事也是够迅速的,这么快就把人捉住了。”
此刻前头韦炜停了脚步:“怎么还不跟上啊?”
两人加紧几步,韦炜见蔡采石神色有异,便问:“怎么,蔡公子是不是给刚才的情形吓到了?这些人都是赳赳武夫,粗鲁的很。”
蔡采石迟疑片刻:“韦大人,那人真是凶手?”
“五城兵马司办差,该不会有问题,”答了这句,韦炜诧异:“怎么了?你难道有不同看法?”
“不不,我不敢,”蔡采石初出茅庐,哪里敢造次,便只说出自己心中想法:“我只是觉着,那些人怒不可遏的,我怕他们盛怒之下……那个凶手……”
他没说完,韦炜却明白了,笑道:“你怕那个凶手给他们打死?”
蔡采石急忙点头。
韦炜道:“该不至于,方才冯指挥使也说了,会审讯法办的。不过,皮肉之苦自然是免不了,谁叫他敢报复兵马司的人呢,这不是小鬼跟阎王较真吗?连我们行事还得兵马司的人配合呢。”
苗可镌在前听见了,嘴角下撇,却没言语。
当下出门带着他们去了吏部,这吏部清吏司是新建的,苗可镌是从大理寺调来的,韦炜是吏部的,其他两个管理库房档册的也是吏部原本的人,那四个负责外调的是从应天府挑上来捕快,都是精干之辈。
除了这几个,还有吏部一名员外郎暂时代理司长一职,只如今不在这里,所以蔡采石跟林森没见到。
姓林的捕快带了他们两个在清吏司走马观花地转了一圈,出来的时候已不见了其他人的踪影,转头的功夫捕快也跑了。只把他们两个扔在原地。
蔡采石道:“你说的对,他们根本不希望我们来。”
林森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非得赖在这里吗,对了,不知道无奇回来了没有,我们不如找他。”
蔡采石立刻同意,他的鸭子在袖子里捂了半天,不知还好不好呢。当即两人便出了吏部,回太学去寻无奇,自始至终也没有人拦阻他们。
蔡采石跟林森注定暂时找不到无奇的。
因为就在他们商议的时候,无奇正在一个他们想也想不到的地方。
皇宫。
无奇是一身小太监的装扮,在她旁边的春日则是宫女扮相。
另外还有两个小太监跟两个小宫女,众人都安静地跟在一名白发的老公公身后。
先前春日把无奇拉出来后,告诉了她一件耸人听闻的事。
瑞王跟太子赵徵关系极好,在进宫的时候,只带了几个心腹内侍,没叫他们这些人跟着。
以前也是如此,谁知这次出了乱子。
消息是一个宫内禁卫秘密送出来的,说是瑞王在东宫出了事。
具体的情形虽无人知晓,但从内务司那边传出来的话却很不好听。
据说……瑞王中午歇晌的时候,对东宫的一名妾室意图不轨,且暴起行凶杀人。
无奇在听春日说出这话的时候,脑袋没来由晕了一下。
她揉了揉眉心才疑惑地问:“你说的是,瑞王殿下杀了太子殿下的姬妾?还是、见色起意吗?”
春日咬了咬唇:“消息是这么说的。但我、我是不信的。”
那禁卫传话出来,春日等人多余的消息一概不知,但他们清楚,若不采取行动,瑞王殿下只怕就要吃亏了。
无奇直愣愣地看了她半天,突然无比笃定地说道:“非但你不信,连我也是不能信。瑞王殿下一定是给人陷害的。”
“真的吗?快说你怎么知道?!”春日因见识过无奇的能耐,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必有证据了,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无奇笑道:“这个其实很简单,瑞王殿下自个儿倾国倾城,还有谁的色会比他更绝色的?我可不相信他对别的什么人见色起意,简直痴人说梦,所以殿下必然是清白无辜被人陷害的。”
春日张口结舌,她呆呆地看着如数家珍的无奇,虽觉着无奇在胡说八道,但……竟无言反驳。
无奇捏着下巴:“反着来倒有可能。”
“什么反着来?”
“有人对殿下见色起意,这可行性还大些。”无奇理所当然地回答。
春日想告诉她,当着赵景藩的面儿千万别说这些话,免得惹祸上身,但现在她满心都在瑞王身上,便也没多嘴。
无奇是太学生,当然不能轻易进宫。
偏瑞王困在宫内无法出来,所以还是得到宫中去。
此举虽然冒险,却也别无选择。
春日扮作宫女,而把无奇扮成了太监,别说,她的样貌身段,一穿上内侍服,真是像极了一个俊俏的小太监。
瑞王府的王府管事费公公领着他们两个,混杂在其他四个内侍宫女之中。
顺利入宫后,费公公召了春日上前,低声吩咐道:“咱们先去东宫见机行事,也探探太子殿下的口风。”
春日道:“如今殿下在内务司,跟着他的人也都不得随意走动,只能先如此了。”
东宫。
太子赵徵背着双手,原地走来走去,终于他站住脚喝命内侍:“快,去把高尚书蔡侍郎找来!”
太子妃季氏才叫奶母等把皇太孙赵斐抱了去,闻言急忙上前拦住:“殿下,使不得!”
赵徵急道:“难道你叫我什么也不做,等在这里?老四进了内务司,谁都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我不能让他再在那里多呆一会儿!”
季氏道:“殿下,若是别的事情还好办,但是现在,瑞王是杀了人!还是东宫的姬妾,这种事压还压不住呢,若是叫了高大人他们来,兴师动众的,只怕很快就五城传遍了,对瑞王对您都没有好处!”
赵徵反手一掌拍在桌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叫我怎么才好?”
季氏低声说:“把瑞王关押内务司是皇上的意思,太子先前已经去求了,皇上称病不见,可见……”
就在这时内侍来到:“太子殿下,瑞王府来人了。”
赵徵蓦地抬头:“快传!”
不多时,费公公领着春日跟无奇两个走了进来,先照例行礼,赵徵不顾体统,上前扶他起来:“你总算来了,我正愁找不到商议的人。”
费公公忙问:“太子殿下,奴婢听说后也吓呆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太子皱了皱眉:“这个……”
季氏道:“此事说来有些怪异,中午时候瑞王好好地在水榭歇晌,不知怎么就到了广德殿,有人听见动静不对,跑进去才发现辛美人倒在地上,瑞王却站在旁边,手上还沾着血。”
至今说起来,季氏的声音还有些颤。
“真死了?”费公公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
季氏点头:“后来也不知道消息怎么走漏了,内务司那边居然来了人!说是皇上已经知道了,竟把瑞王带了去。”
她看向太子。
赵徵道:“我先前去求见皇上,但太医说皇上正病着,竟没有见我。”
费公公转头看看春日。
春日道:“殿下,那位辛美人的死,您觉着真是我们王爷动的手?”
“不!”赵徵立刻反对,可旋即又垂首,声音也降低了:“当然不是。”
春日瞅了眼无奇:“那殿下可知道是谁杀的辛美人?”
赵徵的脸色有些难看,隔了会儿,才摇了摇头。
季氏有些惊讶地看着春日,见赵徵摇头才道:“不要胡说,太子怎么会知道呢?若是知道又怎会坐视瑞王殿下在内务司?刚才太子急的还要传高尚书蔡侍郎进来商议对策呢。”
费公公忙道:“这可使不得!尤其是那位蔡侍郎,以他的脾气一旦给他知道,对策没有,只怕还会往我们王爷身上扔石头呢。”
季氏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别偷鸡不成蚀把米。”
春日道:“殿下,我们想见见王爷,求殿下想法儿给通融通融。”
赵徵听了这句略微定神:“好,这个没有问题,我来想法子。”
太子唤了几个心腹来,命他们领着费公公等前往内务司。
费公公是很不愿意来这种地方的,但一想到瑞王在内,便惧意全无,一路喃喃地骂:“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把消息捅出去的,看样子东宫也不保险啊。”
不多时到了内务司,有太子的人陪着,总算是答应了让他们进内相见。
费公公捂着鼻子,还不忘碎碎念:“他娘的这个糟心地方,这哪里是人来的。”
幸亏内务司的人也并非全瞎,虽然环境糟糕,却给瑞王安排了个还过得去的房间,费公公隔着门一眼看到瑞王,便哽咽着扑过去:“王爷,奴婢来迟了!主子您受苦了!”
瑞王淡淡地抬眸看了眼,不为所动。
无奇在旁边踮着脚往内看,却觉着这殿下确实可以,看他的神情,费公公嘴里这“不是人来的内务司”,却跟被火焚的青楼,少杭府的客栈,或者天策楼的中堂都没什么差别似的。
不过,在瑞王瞥见无奇那张闪烁的小脸的时候,他的脸色突然变了。
“是你,”赵景藩看着她,“你……”
春日在旁道:“王爷,是奴婢的主意,想多个人伺候主子。”
她很知道这内务司里难免隔墙有耳,所以不能直说是搬了救兵的。
“谁许你自作主张,”瑞王却不领情,冷道:“走,本王不需要。”
“王爷……”春日愣了。
费公公扭头看了眼,忙陪笑:“王爷别生气,奴婢原也觉着这个小太监看着不顶用的样子,回头就打发了他,另换好的来。”
论起王府管事能干的,郑太监是一个,但今日郑公公不在府内,所以才找了费太监,这位公公却是个琐碎多事的人,为节省时间并免得节外生枝,春日的打算并没有细跟费公公说,费公公只当无奇是个普通小太监而已,还以为无奇不入主子的眼。
说着又呵斥道:“不用你呢,耳朵聋了?还不赶紧退下!”
无奇充耳不闻地趴在栏杆上,悄悄向内道:“王爷……”
赵景藩的长睫动了动,不搭腔。
无奇道:“太子殿下不信王爷杀人呢。”
“闭嘴。”
无奇显然没有要遵旨的觉悟:“我也知道王爷是清白的。”
“还不滚?”
“地上脏,滚不得,”无奇陪笑道:“王爷,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好歹也看我一眼。”
费公公在旁目瞪口呆而大开眼界:“你你你这个……”亏得春日拉着才没有跳起来。
赵景藩扭头瞪向无奇,虽然是生气,可样貌却依旧美的叫人心悸,把这阴森的囚室都显得蓬荜生辉起来。
无奇嘿嘿笑笑:“君子处变而不惊,处逆而不乱,不愧是王爷,虽说这事儿不是王爷做的,但王爷知道是谁,对吗?”
赵景藩的眸色微动。
他没有出声,最终只是抬起右手食指,虚虚地点了无奇一下,好像是在警告她:“别多话。”
离开了内务司后,费公公绞着手帕:“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还敢跟王爷顶嘴,你师父是谁?”
春日对旁边两人使了个眼色,两个小太监上前,百般奉承领着费公公闪开。
“怎么样?”春日有些着急地看着无奇,“为什么主子不喜欢我们来见他。”
无奇挠挠鬓角:“我先前让姐姐问太子的两个问题,再加上刚才我问王爷的那句,以及王爷的反应,已经有了答案。”
“到底是什么?”
无奇揣着手道:“太子清楚人不是王爷杀的,太子知道是谁,王爷也明知是谁,但却不肯揭露。他们两个心知肚明。”
“你、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春日急问。
“很简单,”无奇回头看看内务司的方向,低声道:“王爷没杀人,他在为一个人打掩护。”
她看向春日愕然震惊的目光:“东宫里,能让王爷甘心顶罪的是谁?”
春日窒息:“你是说……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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