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醉秋茫然摇头:“我应该知道?”
“最新的邸报上写得很清楚。叶知川走的那天邸报就已送来,按惯例是你我各一份。”
赵渭眉头皱得更紧。
“你是没收到,还是没看?”
若说没收到,这不太可能。
接收邸报并呈交他二人手中,这是近卫的活。
凤醉秋是统领,武卒们总不至于在顶头上司眼皮底下玩忽职守。
凤醉秋想了半晌,倏地一拍脑门,懊恼极了。
“好像是有邸报放在我办事厅的桌上。可叶知川走的那天我有些恍神,就没看。”
赵渭长这么大,头一回觉得“恍神”这俩字很刺耳。
“都快半个月了,你还恍神?没再进过办事厅?”
“没有没有,就只那一天。后来是事情太多,我就忘了邸报这回事。”
凤醉秋自知理亏,细细解释。
“你知道的,我要安排送高饮他们回家。叶知川去了溯回,他那队人也得调整,分配给别的校尉暂管。”
“布政司还来公函催,让我尽快递交近卫明年的吃穿用度、兵器防具耗损预算。”
凤醉秋抿茶润喉,恼怒轻哼,又道:“最可气的是刑律院。那边送来咱们在黄石滩遇刺的结案卷宗,你也看了吧?”
在布政司主司柳仁的默许下,刑律院敷衍走了走过场,刺客的来历都没查清就草率交差。
几桩事凑一处,凤醉秋本就忙得团团转。
再被这份结案卷宗气到火冒三丈,哪有心思看邸报?
赵渭不解:“刑律院会敷衍,这本是意料中事,有什么好气的?等令子都接手重查就是。”
“就算知道令将军会重查,我还是气。”
虽说凤醉秋自己这官也是混着在做,但她再混也是中规中矩,并不曾敷衍装样子。
刑律院这回真让她瞧不起。
“这是你出行遇刺啊!人命关天的事,他们仗着都督不在利州就耍花腔,简直混蛋!”
她不擅长吵架,连背后说人坏话都词穷。
但话里话外的重视与维护,意外抚平了赵渭耳畔那根名叫“恍神”的小毛刺。
胸臆间那团莫名郁结也徐徐消散。
看来,她因叶知川“恍神”也就那一天,为赵渭生气不平却直至今日。
赵渭重新拿起桌上书册,懒洋洋歪靠窗棂轻笑。
“行了,你的疑问搞清楚了。军府在公函上对你阴阳怪气,算你活该。”
“赵大人,你跟谁一伙的?!”
凤醉秋笑瞪他,哭笑不得。
“咱们每年都有这桩事,又不是我临时突发奇想给军府添麻烦,怎么就活该了?”
军械研造司前缀“皇属”二字,赵渭和仁智院的人都是昭宁帝眼里的宝贝疙瘩。
他们回乡探亲,或离开赫山出外游玩,除近卫护送外,还需提请军府派人全程协防,这可是都督赵萦根据圣意定的规矩。
凤醉秋很不地嘟囔:“看往年公函,他们对印统领都客客气气。凭什么就单冲我撒邪火?”
赵渭以长指轻抵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稍加安抚。
“凭你运气不好。往年印统领在赫山时,军府没有阅兵典仪。”
利州军府此次典仪十分隆重。
除都督赵萦与利州所有重要官员外,京中、钦州、上阳邑、遂州也会有重要人物前来捧场。
部分利州百姓也被允许观礼。
从今年上半年起,利州军府就为此精心准备。
可惜了护送高饮等人返家探亲那七队将士,多半得陪着在外地过冬,插着翅膀也赶不上阅兵典仪。
“原来是这样,”凤醉秋抿了口茶,“可算明白我哪里得罪了人。”
*****
今年回乡探亲共七人,已近仁智院总人数的三中之一。
这动静可不小,昭宁帝很快就会知道。
所以,这七人的安全事宜,军府万不敢大意轻忽,派出的七队将士全是顶尖精锐。
军府拿不出最强阵容在众人面前露脸,当然不会高兴。
他们不敢对皇帝和都督有怨言,这笔账自是记到凤醉秋头上。
按道理,她是照章办事,规程上并无差错。
但在人情世故上,她该在最初时亲自去军府,先说几句软话再递公函。
如此这般,人家就算有气,也不至于专冲着她了。
就因她没看邸报,不知对方利益受损,所以公函上半个字的歉疚都没有。
还只派出下属去送达公函。
对方不知她没看邸报,误以为她傲慢冷漠,当然不高兴了。
*****
凤醉秋拿了块棋子饼,小口啃着。
“你说,若我明日去军府道歉,能缓和关系吗?”
赵渭中肯直言:“这时去军府道歉于事无补,是下下策。”
凤醉秋怔忪须臾,眼珠子滴溜溜一转:“你有上上策?!”
“嗯。”赵渭目光还在书上。
凤醉秋笑逐颜开,双臂交叠在桌面,倾身将脑袋凑过去些。
“求赵大人教我!”
赵渭含笑乜她:“你求人只靠红口白牙?”
“开春我再送你五斤‘破雪青’,成吗?”凤醉秋歪头赔笑。
赵渭存心逗她起急:“不成。我一年也喝不完五斤。”
“那你想怎么样?”凤醉秋软语笑言,好声好气,“要钱要命都可直说,咱们来讨价还价,慢慢谈嘛。”
赵渭不为所动:“我不缺钱,拿你的命也没用处。”
凤醉秋想了想,伸出两指在屈在桌面上,做出“跪地”的模样。
“给你跪下,行不行?”
“不行。”
赵渭略侧身避开。
“凤统领在北境战功赫赫,昭宁陛下都未必肯受你跪,区区在下哪敢领受?”
语毕单手端起茶盏,仿佛要置身事外。
看出他故意逗人,凤醉秋不急也不恼,单手托腮。
“不要钱、不要命,还不受跪。啧,你可真难讨好。”
她稍加思索后,半真半假地挑眉坏笑。
“要不这样,利城有家很不错的官办花楼。等都督从京中回来,我同她讲,带你去吃花酒?”
赵渭一口茶刚入喉,闻言当场被呛到猛咳嗽。
直咳到两眼微红才顺过气来。
“你归乡不足半年,就连花楼都混熟?!”
“倒也不能说熟,”凤醉秋弯唇露齿,“刚回来时,我和彭菱去利城办事,顺道光顾过。”
赵渭瞠目,说话都不太流畅了:“你俩去花楼光顾……些什么?!”
不知为何,被他这么瞪着,凤醉秋竟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就喝酒啊。那家有个姑娘蒸果酿是一绝,外头买不着。”
“真话?没做别的?”
“当然是真话!”
赵渭将信将疑:“领官印后没再去过吧?”
朝廷虽未禁止未婚官员出入这类场所,却也没鼓励。
以凤醉秋如今的官阶,若去的次数太多、行为太过出格,定遭民众非议。
“当然没有!”凤醉秋被说急了,“我能那么没分寸吗?”
赵渭清清嗓,声色肃正:“没去过最好。别忘了,利城可有专门监督官员私德的风纪官。你若过分胡来被揪到小辫子,我是不会出面保你的。”
他虽向来护短,却也要看是非轻重的。
“你想哪儿去了?”
凤醉秋彻底急眼,砰砰拍桌辩解。
“那花楼又没小倌,只有花娘。我能对人家做什么?花娘有的我都有啊!”
赵渭倏地将头扭向窗外。
默了默,才面红耳赤轻声提醒:“说话就说话,坐好别乱动。”
苍天在上,他这双眼睛当真是无辜的。
要怪就怪对面那家伙。
突然抬头挺胸还拍桌,动静太大。
那瞬间的画面……
就过分抢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