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授羽猛然醒神,黑脸道:“寒厂公,你这是做什么!”
背上的人丝毫没有下来的意思,反而毫不羞耻地对着宿敌喊哥哥,“信雾哥哥,这里这样黑,你不怕,我可怕得很。”
冷授羽被他一句“信雾哥哥”喊得直接脸如同煤球一般黑,“在下可不记得与寒厂公之间有这样好的交情!”
背上的人懒洋洋“欸”了一声,“我与信雾哥哥自幼同窗,情同兄弟,信雾哥哥又长我一岁,我喊一声信雾哥哥,也是应该。”
冷授羽被他的厚脸皮气到,正要强行将人甩下来的时候,忽然耳边“嘭咚”响起清脆的拨浪鼓声,背上的人摇着拨浪鼓,一边轻声说:“信雾哥哥,我怕。”
冷授羽一时呆住。
“哈哈哈哈哈…………”
背上的人爆发出一阵笑声。
冷授羽铁青着脸毫不留情地将人扔在地上。
寒歇拍拍身上的灰,不紧不慢起来,“本侯听闻冷大人当年与那温家小公子交好,如今看来,传言不虚啊。”
拨弄几下手中的拨浪鼓,嗤笑道:“莫非那一声信雾哥哥,令冷中丞遥想起故人。”他眉目变得嗤弄起来,看上去却不像是嗤笑冷授羽,反倒像是自嘲。幽斓夜色落在眸底,一片漆黑仿佛深渊,眸底竟有些寂寥落寞之意,“如今哪里还有什么温小公子,只有这院中一缕索命的冤魂厉鬼罢了。”
冷授羽见他神色有异,蹙眉,正要开口的时候,忽听得原本寂静无声的院落响起一阵阵诡异的呜咽哭声,不知道从哪里传来,听来像是个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像是在诉说自己的冤情,听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四下里阴风又起,吹动荒草枯叶簌簌作响,更添诡谲气氛。
寒歇微笑道:“这冤魂厉鬼,不就来了。”
冷授羽凝眸观察四周,忽然后背又一重,一具成熟男人的身体再次扑了上来,像大猫一样赖在他的背上,甚至还伸出手来搂他的腰。
冷授羽冷了脸,“不知寒侯此为何意!”
“信雾哥哥,我不是早告诉了你,这里有鬼,我怕得很,你可要保护好我。”背上无耻之人甚至装模作样的将脸埋入他的脖颈,手更紧得抱住他的腰以示自己的害怕。
冷授羽气结,冷着脸将人赶下去,丢下他往哭声来源方向追去。
寒歇慢悠悠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将方才从黑暗中射向冷授羽后背的暗箭收入袖中。
“我冤啊……我死得好冤啊……”
悲切婉转的女声从院落传来,如泣如诉。冷授羽追到声音来源处,只见四下绿莹莹一片幽冥,月光将烧焦的地面照得闪闪发光,夜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飘荡,白色鬼魅影子随着那凄厉的声音若隐若现,神出鬼没,甚至吓人。
冷授羽转身,那抹白影忽然飘荡不见,只留下女子哀怨的哭诉声。冷授羽神色严肃,站定不动,身后索命鬼魅一步一步举刀飘来!
冷授羽冷哼一声,出手如疾,手中石子如闪电般切断那缕细丝!只听得一声惨叫,那鬼魅从半空中摔了下来,被冷授羽拿下!
月光照亮那抹白影,哪里是什么鬼魅,原来是个一身白衣的年轻女子。见自己暴露,那女子呜咽痛哭,边哭边骂:“都是你们害了将军与夫人,害了小公子,我生不能为他们报仇,死也要化作厉鬼来向你们索命!”
说完,那女子拿出冒着寒气的匕首,毫不犹豫便往自己腹下捅去!
“姑娘!”
冷授羽阻止不及。
“铛”地一声,一粒飞来的石子打落女子手里的匕首。一道低沉却又听不出什么感情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这世上若真有索命冤魂,哪里还轮得到你。这死了一百八十六条人命的温宅,还需要你来装神弄鬼。”
瘫坐在地上的女子听到这话,这才想起自己正身处真正死了一百八十六条人命的地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冷授羽抬头一看,前面那一身暗红衣袍的人走过来,俊美的脸上带着瞬间的冷漠复杂,转瞬即逝,很快又是一副世人眼中懒洋洋的姿态。
寒歇微笑得对冷授羽恭贺道:“恭喜冷大人抓住这装神弄鬼之人,本侯这就将她带回西厂好好审问。”
“且慢”
冷授羽挡在惊惧得瑟瑟发抖的女子面前,“我且有话要问她。”
寒歇退后一步,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冷授羽转过身来,面对那女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这里装神弄鬼?”
那女子呜咽道:“大人,奴家名唤秋兰,本是贫贱苦命女。只因父母喂养不起便当街卖女,幸得夫人看中,买回府邸做一个小丫鬟。温家事变那天,奴才外出为夫人买首饰,这才逃过一劫。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奴家深受夫人大恩,恨将军与夫人蒙受大冤无法昭雪,这才来这里扮鬼,想让温将军一案重现天日。”
一旁的寒歇开口道:“这样说来,近日汴梁城中流言四起,也是你在散播谣言?”
白衣女子连忙摇头, “奴家哪里有这样大的本事,奴家只是想扮鬼吓一吓世人,让世人知道温将军的冤枉。”
寒歇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光影变化不定,看了一眼身旁的冷授羽,忽然厉色抓住那女子的肩膀:“温蒙犯上作乱冤从何来,你装神弄鬼弄得人心惶惶,本侯定要将你这个温家余孽送到圣上面前治罪!”
“住手!”
冷授羽按住那瑟瑟发抖的女子肩膀上寒歇的手,冷声道:“此女子虽是有错,并未造就大错。念她对旧主一片忠心,寒厂公何必如此无情。”
寒歇缓缓放开手,气定神闲般笑道:“如此说来,冷大人是要放这女子一条生路。”
冷授羽沉声道:“寒厂公肯高抬贵手本官自是多谢。若不能,圣上面前你只管告状,一切由本官担待!”
寒歇挑了挑眉,俊美的容颜上反倒有了真正的笑意,“信雾,你这是哪里话,我岂是这背后使阴刀的小人。”
冷授羽冷笑,“原来寒厂公不是这使阴刀的小人,这满朝文武闻厂公之名丧胆,原来是服寒小侯爷的贤名。”
寒歇听出他是在挖苦自己,亦不在意,微微笑道:“我对旁人纵有雷霆手段,也万不敢用在你冷中丞冷大人身上。你我自幼同窗之谊,就算你不念,我却是念念不忘。”
冷授羽自知寒歇如今视他如敌,他们之间哪里还有半分同窗之谊。同时心里明白寒歇虽是心思诡谲之人,却非出尔反尔的小人。
“那便多谢寒侯成全。”
*
三日之限转眼到期,第三日一早,盛帝便迫不及待得开朝,当着众大臣的面沉声问寒歇温宅闹鬼一事查得如何。
满朝文武近日来也听到了汴梁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温宅闹鬼一事,这件事甚至越传越烈,什么“当年皇宫兵变另有隐情,温将军其实是沉冤而死,死不瞑目,所以才在温宅冤魂索命”一类的流言在汴梁传得越来越广,越来越厉害。
这也不怪汴梁百姓对流言深信不疑,只因当年盛帝和温蒙起义推翻□□,驱除匈奴时,温蒙大将军治军有方,仁爱利信,深得将士和百姓人心,一度在成功推翻前朝之后,成为众将士和百姓中呼声最高的帝王人选。
是温蒙自觉自己一介武夫,打仗有余,治国不足,加上与盛帝自幼相识,情同兄弟,这才主动让贤,推荐盛帝为帝。
可以说盛帝的帝王之位,是温蒙让给他的。
盛帝虽然手段雷霆,做事狠辣,但他上位后重用贤臣,重修吏法,也算治国有方。温蒙大将军镇守边关,从此边境无人敢扰,那几年汴梁真是一片盛世。
变故就在温蒙大将军班师回朝的时刻,百姓敬佩温蒙将军的为人,主动聚集在城门迎接温蒙将军回朝。当晚温蒙进宫觐见盛帝,岂料当晚便传出皇宫兵变,温蒙造反被盛帝就地正法,听到消息的温夫人抱着小公子自焚温府,温府上下连同温氏九族一夕诛灭,那一晚火烧了一夜,血流了一夜,经历过来的老臣无不浑身一寒。
此次以后温蒙这个名字便成了禁忌,谁也不敢在盛帝面前在提前温将军,甚至朝中再无姓温的官员。
如今听盛帝主动提起温宅闹鬼一事,百官无不吓了一跳。
寒歇平静地站出来,“臣已调查清楚,温家旧宅闹鬼一事纯属子虚乌有,所谓鬼火乃是磷火作怪,宅中诡异声音不过是夜风呜咽。城中以讹传讹,才有闹鬼一说。”
龙椅上的盛帝目光发沉,脸上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放松下来,反而更加阴沉。
“冷卿,你又有何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