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以往的任何一个普通的清晨,白栋被闹钟吵醒,他在温暖的被窝里翻了个身,慢慢撑开困倦的眼皮,入目是陈设简单的单人宿舍,居住了这么几个月,沾染主人的气息才显得温馨了些。
而隔壁单间早已人去房空,那个一同进入这间疗养院工作的校友再也不会来敲他的门,招呼他一块上班。
每天等在404,在他推门进屋后会像小狗一样凑过来亲昵地碰触自己的少年,也已经在那间黑暗简陋的禁闭室呆了半个月,他很久没有看到他的脸了。
白栋在这么个普通的将醒未醒的时刻,突然发觉,生活早就偏离轨道,而自己好像是被无形中的一双手拉拽着,走到眼下这一步的。
事情接二连三,他的所有思考所有行动力都消耗在了这里,白栋不禁想,如果我辞职呢?跟沈还的约定并没有法律效应,和疗养院的合同也不是不可以中止,更别提陆乌。在这封闭的疗养院里好像世俗伦理变得稍微遥远,但他自然不可能在这里呆一辈子,也更加想象不到,与陆乌纠缠更久的景象。
逃避责任、逃避情感、不管是逃避什么都好,自己似乎还尚存退路,要是继续下去,在那幢迷障重重的楼里跟一名精神病人跨过诸多束缚,这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会得到善终的事情。
也许以后就没有退路了。
白栋从床上起身,洗漱、换好衣服后拿上东西出门,他看了一眼走廊上完全枯死的盆栽,然后转身离开。通向9号楼的沥青路面平整干净,哪怕是这路面下被埋过女尸,也圆满竣工。
这个世界的法则如此,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就由不得你中途退出。
何况每当白栋想起陆乌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觉得他活过二十几年,放弃过对身世的探究、放弃过对不公的反抗、甚至放弃了邓奶奶,却不知怎的,没办法放弃那双眼睛的主人。
这恐怕真要托这诡谲的世外之地的福。
白栋刚走进9号楼,就见到站在大厅正中的伍迪,他没穿制服,身后跟着的手下倒是有穿,只不过看得出来个个睡眼惺忪,估计都是被临时叫过来的。
他走近些,便听到伍迪说:“叫任冬明下来,顺便把所有人都集中过来,我要一个个看。”
那态度一如既往的恶劣,被吩咐的小护士连忙上楼。
白栋走过去:“警官,发生什么事了吗?”
伍迪扭过头来见是他,也不打招呼,直接上手掐住白栋的两颊,迫使他张开嘴,然后凑过来往他口腔里看。
白栋被吓了一跳,连忙打开对方的手:“你干什么!”
“牙是齐的。”
白栋莫名其妙:“你说牙?”
“嗯,站一边去吧,待会儿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任冬明很快下楼来了,哪知道伍迪照样不满:“不是说了把所有人集合过来吗,你一个人下来顶屁用。”
任冬明眉尾一抽:“你又闲得慌了?”
“我说过我会再来。”伍迪得意地裂咧开嘴:“这不,我们发现新证据了。”
两人你来我往了几句,伍迪毕竟是警察,任冬明只好让护士把所有病人都带下楼来,顺便把医护人员也都召集过来,大家伙有些拥挤地聚集在大厅,低声讨论事态。
伍迪和他的手下让所有人张开嘴给他们瞧,这行为怪异极了,奈何不敢不配合。
伍迪检查了几人停下来抄着手问:“陆乌呢?怎么没来。”
“他关禁闭。”任冬明示意护工去禁闭室把人带上来。
伍迪这才继续。
陆乌被带上来后,白栋第一时间来到他身边,少年还来不及扑上来,白栋立刻制止他,低声说:“你把嘴张开来我看看。”
陆乌很不愿意:“我还没刷牙。”
“快张开。”
陆乌只好招办,乖乖的,像看牙医那样把嘴张老大,他的牙齿健康洁白,白栋数了数,连智齿都长得好,总共32颗。他更加不明白伍迪要检查这里每个人牙齿的目的了。旁边的小警察过来警告性地推了一下白栋,也凑过来查看陆乌的牙齿。
正在这时,人群那边起了骚动,白栋看过去,正好看到伍迪粗鲁地把阿蚌揪出来,怼到任冬明面前:“这家伙缺了两颗牙。”
阿蚌紧张地紧紧抿着嘴。
任冬明挑挑眉:“是啊,来我这儿之前让人给打掉的,警官还管人缺没缺牙?”
伍迪笑起来:“嘿,我还就管了,这人我得带走,法医说了,谁缺了牙就把谁带回去给他比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