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军校作为全国第一的学府,很有几分行业领头不必要的自矜,向来秉持着无比硬核的教学安排。不追求寓教于乐,也不追求循序渐进,先灿燃刚上二年级,他的课表上就赫然出现“对战实践”这门课程。
课表上写了,“对战实践”,教师一名,助教一名,学生共计三十七人,每周两次课,一共四个课时。
看上去不过是一堂普普通通的课,他能一如既往地轻松获得高分。
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三天两头翘掉一次,改善生活……
——一直到踏进上这课环状教室之前,先灿燃都是这么想的。
——所以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他和站在教室中央的宁贞之中,有一个人是走错了。
黑洞、坍缩、引力波……
什么都好,有没有什么神秘力量能管管这里发生的事啊!
第一军校确实舍得下本。由于是实打实的对战实践,这教室被修成圆形,像个原始的斗兽场。学生在旁边围作一圈,中间有一块微微下沉的空地用于演示。
老师还没来,这地方现在只有一台锃亮的轻型机甲,比门框还要高,也不知道是怎么弄进来的。
而宁贞就静静地站在它旁边。
冷铁无情的机甲和静若好女的宁贞,看上去竟然有种诡异的谐和一致。对除了先灿燃之外的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副挺赏心悦目的画面。
宁贞就像是从那天高光照顶的穹顶礼堂中原封不动地抠下来的,甚至连脸上那副冷冰冰的神情都没有变化。
只是这次离得更近了一些。上一次只遥遥看见他系得严整的风纪扣,这一次还能看见他衣领下一截流畅的苍白脖颈。
先灿燃沉默了片刻,小声对陆冲说:“对战实践,这门课是有要用真武器的是吧?”
“是,要不怎么叫实践呢,机甲都放那停着的。”
“……”
“我们学校有没有什么助教不能伤害学生之类的校规?”抱着一线希望,先灿燃问道。
“……好像没有。”
陆冲仔细想了想:“但是有在校期间意外死亡的抚恤条例,你要不要查一下?”
“谢谢你,兄弟。”先灿燃说,“你说话真是太中听了。”
还没等他查到自己的命值几个钱,班里的同学陆陆续续也都到了教室里。看来不只他一个人看见宁贞以后大吃一惊,只不过他是惊恐,别的同学都挺惊喜。
“那是宁贞吗!”
“我们这门课的助教是他啊……”
“你们有没有认识人的,打听一下他手下好不好混?”
“他也是第一年当助教啊,哪来的消息。不过你也不想一想,宁公主手下能好混吗?”
他们的声音不小,不知道宁贞有没有听见这些议论。站在教室中间的他面不改色,看上去就像一座冰雪堆围的塑像,白而鲜明,让人有些惊心。
可能是看先灿燃的命运太过惨淡,陆冲的狗嘴里罕见地吐出了象牙。
“没事的。”他安慰道,“公主都日理万机,他也未必记得你。你本来也对他没那个意思嘛,顶多是殿前失仪。这个事情真的算我的,兄弟。”
先灿燃抬起眼,毫不留情地说:“你现在说这些,很像是在盘算我的抚恤金。”
陆冲这话就附在先灿燃耳边,由于刻意压低,音量比班里其他人的议论声不知小了多少。
可不知是不是错觉,陆冲抬起头,总觉得自己说的话被宁贞听见了。
隔得这么远,他听力要好到什么地步才能听见?不至于吧?
他心中惴惴打鼓,宁贞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来,就像一柄凉而带风的小刀。
陆冲心中虽然觉得不至于,还是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像只鹌鹑似的噤声了。
先灿燃嘴上这样说,心里倒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都翻篇了,难道宁贞还能斤斤计较吗?跟陆冲你来我往地说了两句,他便恹恹地闭上嘴,坐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等着上课了。
他坐在一扇透光的窗户下面,手腕虚虚地搭在桌沿,翻飞着把笔转得飞快。半垂的簌簌睫毛上散落着金光,看上去灵巧又漫不经心。
前半节课是这门课的任课余老师在讲话,简单说了说这课的内容。
第一军校直接隶属于帝国的军方,学制三年,办学宗旨非常简单,就是为帝国输送几乎所有的军事将领。每年毕业的学生中,选择直接进入军队的比例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军队的第一年甚至直接被人称为第一军校的四年级。
——在这种情况下,第一军校的教学成果几乎直接与帝国的军事实力挂钩,胆子再大的人也不敢开这么劳民伤财的星际玩笑。
学校说是实践,就绝对不会纸上谈兵糊弄人。甚至有不少刚刚面世的新式武器,一些偏远的地方军都还没见过,都会先拿来给这帮学生见识见识。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门课比较特殊。所以,我对你们要求也不高。”
余老师慢悠悠地说:“唯一的要求是希望现在是多少人,到了期末还是多少人。”
全班同学哄笑起来,余老师继续正色道:“你们不要笑,不要以为这是玩笑。这门课上要动真刀真枪和真机甲,最大程度上模拟未来的战争场面。你们都是未来的军官,在能保护整个国家之前,要先保护自己。”
老师说得诚恳,所以同学们就觉得更好笑了。教室里欢声笑语,一片活泼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