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怎么跟少府君的相识,崔翡花了不少心思。岐山少府君邱暮,虽然只是一个少府官职,但其能把邱世玉斗出西凉就值得关注一下,何况还让硕都女王再添私生子。崔翡不是不认得少府君这个人,但要刻意的去相识一个藩王家臣,多少还不能太丢博陵崔氏的脸面。 老周一手扶着崔翡,一手抓着苏瑜,将二位拖出了画舫。浓烟滚滚,顷刻画舫烧的就剩骨架了。 傅嘉公子心里很憋闷,但苦于少府君在场,暂时还不能发飙。少府君摸摸了自己的下巴,笑道,“崔家公子的邀约,这么的别致。走吧,坦之,随我去见青鸾公子吧。” 廊亭月下,伴着浓烟和嘈杂的救火声,傅嘉公子把少府君引荐给了崔翡。这位岐山少府君,身体长壮有姿貌,似笑非笑的眼眸闪着星光,两撇错落有致的胡须,的确自成一派的风流体貌。邱太子在东都称王称霸的时期,崔翡还在穿开裆裤,广佑之乱发生时他又在师门潜修,确实对邱太子没有什么印象。在崔翡看来少府君邱暮自身散发的主君气息,绝非藩王家臣那么简单。 少府君施一礼,不重不轻, “崔公子好。” 崔翡还礼,“不小心错手打翻了烛台,扰了少府君的兴致,真是抱歉抱歉。”崔翡干笑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 少府君摆了摆手,“崔公子来汾阳数日,邱某理当拜会,怎奈见崔公子俗事缠身,不敢随意叨饶。” 崔翡还未说话,苏瑜抢先一步深深一拜,“在下,多谢少府君的救命之恩。” “苏公子哪里话,西凉伯府也是举手之劳,义之所在。”少府君的话音还没有落下,不知从哪里冒出的十几个深衣刺客,刀刀逼向苏瑜和邱暮。 刺客的刀法有章,又十分精通协作战,将苏瑜和邱暮团团围住。苏瑜毕竟文臣,见刀逼近浑身僵硬,老周怎么也扯不动他,一回身,还要护住崔翡,根本没有精力去管邱暮和傅嘉的死活。一人之力,隐隐不济,崔翡见状,急忙吹了竹哨,崔家的锦衣暗卫前仆后继,没过多久渐渐占了上风。 崔翡看向邱暮,见他就是身边一个刀削似的汉子一人抵挡刺客,且毫不吃力。老周是云天宗的弟子,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身手绝对是东都邺城里的数一数二。此刻却高下立见,不知这汉子什么来历。 事发突然,也结束的突然,笛声一起,刺客散去,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邱暮扶住崔翡,“崔公子没事吧。” 崔翡弹了弹衣袖,“哎呀,好在今天刺客不是针对崔某,不然,有没有事还真不好说了。” 刺客针对的是苏瑜,刀刀致命,什么深仇大恨。邱暮笑了,“我像公子这般年纪的时候只是知道吃喝打诨,崔公子却能看出这刺客的来意,大才。想必,崔公子对邱某心存疑惑已久,想借机逼出邱某亲自拜会,此其一;另外,傅嘉因放伏季和仟花以公子做饵,公子烧他的画舫,也算是有还有报,此其二。” 江北春风晚,邱暮沿着曲江边,徐徐地道出崔翡的心思。崔翡也不觉得难堪,反而觉得与聪明人讲话就是顺畅,“正如少府君所料。我们崔家人被人算计,焉有不还之理?而且,确实是对少府君好奇,冒然递送拜帖,失了崔氏的身份,若是让少府君来见,又恐怠慢。” 邱暮哈哈大笑,,十分的爽朗,不似心思狡诈之徒“崔公子,是想见识邱某到底是何许人,与邱太子是什么关系,与女公子又有什么渊源吧。” 崔翡看着邱暮笑得的时候随着抖动的两撇胡子,心中暗想,自己也应该留留胡须,说不定也能生出别样的魅力,说不定女公子喜欢。这个想法一出,崔翡十分的惊诧,惊恐的觉得自己是跑偏了。 傅嘉急忙的赶来,十分恭敬的将大氅递给邱暮。刀削汉子紧跟在旁,寸步不离。崔翡看在眼里,“少府君能有傅嘉公子和这帮高手鞍前马后,又是出身西凉士族,何不出仕东都,效命天子?” 邱暮披上大氅,拉近了衣服,“我嘛,就准备靠着女公子,若她入东都执师位,邱某追随她亦可摸个官位,显显官威。到那时就要全赖崔公子,哦不,小崔大人照顾了。” 对于成为女公子男伴之事,邱暮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赧和惭愧,崔翡不得不承认,少府君邱暮十分的讨人喜欢。没有世家公子的酸腐,也没有东都士族的唯利是图,宛如雨后初晴的风,又似冰壶贮藏的月,莹彻无瑕。这绝不是邱太子李骥。 邱太子李骥,是庆云帝第三子,崔翡虽未亲见,但却也有所耳闻,李骥为人并不似巽风所说光风霁月式的人物,恰恰相反,邱太子心胸狭隘而妒才,这点不光是启炎帝,连崔鸿在李骥风华正茂时也深受其害。若说一个人,经历一场祸乱,把骨子里的东西都改变了,那是不可能的。 苏瑜喝了酒,吹了风,又受了惊吓,隐隐的发起寒热,崔翡告辞了邱暮,坐在轿中,慢腾腾的踱回公子府。 回到畅春园,老周打来了热水,给崔翡擦脸,崔翡猛地一抬头,“老周,你说是小爷我俊还是少府君俊?” 这话问得老周一个脚底打滑,险些将一盆子水扣在地上。老周心中叫苦,这小爷又发什么骚,嘴上却半点不含糊,“这不明摆着么,爷,当然是你俊俏。” 崔翡啐了一口,“呸,拍个马屁都这么不走心,交待你的事情走心了没有?” 老周放下脸盆,走至崔翡近前,压低声音说道,“那从心公子和赵侍郎确实是住在湖心岛,每日来往都是专人接送,老奴我蹲点蹲了三日,总算逮到机会去湖心岛走一遭,可是爷,咱们搞错了。”老周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惋惜,“那瘸腿的老奴可不是从心公子的,湖心岛上就只有赵侍郎和从心公子的仆从,那个瘸腿老奴,是不寂公子的仆从。” 崔翡眉头皱起,“什么,这么说春祭可能在不寂公子的身边?” 老周点头,“嗯,应该是错不了,我前日里还在别院看到了那瘸腿老奴的身影,一路跟着,是在不寂公子的球琳阁消失的。” 崔翡鼻孔里哼出一团冷意,“这都什么家臣,架子这么大,还这么贱,只告诉你个结论,却不告诉你原因。这七月美意(女公子的橄榄枝),我是接还是不接。” 老周早就摸出崔翡的脾气,“爷,这几天不寂公子身体不适,我们也无法启程去东都,不如去探探这小公子的虚实,再看看是否有春祭大人的蛛丝马迹。” 崔翡长叹一声,“也只有这样了。不过,你真的觉得我长得比少府君好?” 老周肃穆,“那当然,爷你胜在年轻啊。” 崔翡嘿嘿一笑,“看你这么有眼力,眼下就有一件美差留给你去好好办办。”老周头皮一麻。 公子府的棠木小院内,李皎睡得并不欢畅。她梦到不寂满脸是血的,高声的问道,“母亲,是想让我死吗” 这一问,李皎从梦中惊醒,恍惚之间,看见少府君邱暮坐在她的床前诡异的笑。这比恶梦还让人心惊,顷刻间便完全清醒了。 李皎猛地坐起,手伸向枕头下面摸了摸,不巧,匕首不在了。 邱暮将匕首递给李皎,“你是找这个么”,递过之后,又叹了一句,“刀锋之气,产前应该远而避之,你竟然怕死到如此地步了。” 李皎将匕首放置枕头下面,冷冷的看着邱暮,“夜深人静,少府君如此造访,不太好吧。我的奴才们已经没用到如此地步了么。”邱暮走进李皎的寝殿,竟如入无人之境。如果邱暮是要她的命呢,是不是也没有什么难度了。 “你不要紧张,我来也没什么,仆从们早就觉得你我同进同出,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有谁敢来拦着你的男宠自荐枕席呢”邱暮好不见外的为自己满了一杯果子酿,一嘴的酸涩,急忙放下。 “我今日见了崔翡,淮安侯的小儿子都长这么大了。小的时候打架都没赢过,现在也能拨弄风云了。”邱暮自顾的叹道,白驹过隙,属于四公子的时代恐怕是要过去了。 李皎的口气并不友好,“崔翡是我用来为不寂铺路的,你最好不要动他。” “好,依你;你的不寂就算能摸到王座也未必能坐上龙椅,莫要浪费崔二公子的王佐之才。”邱暮拿起果子酿,递给了李皎一杯。“这酸涩也只有喜欢的人受得了。” 李皎接过酒杯,状似无意道,“昕吾,不是最喜欢果子酿么,怎么也觉得酸涩?”岐山王世子邱炽新,因出生在拂晓,取字昕吾。 邱暮搂住李皎,轻声细语道,“错了,是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