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恒咧嘴一笑说:“圣子说笑了,我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欺负你?”
庙宇不大凌恒也并未压低声音,这话一说出来,屋子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乔珏心觉凌恒这话听着实在怪异两道长眉不自觉皱起在眉间隆起一个小山包,转头看向笨蛋圣子那边
那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草堆上的小圣子似乎没听出什么不对劲来,反而在得了凌恒不会欺负他的“保证”之后脸上的怯懦一扫而空将藏起来的隐形尾巴慢慢伸了出来,就差翘上了天。
只见他撇开脸轻哼了一声,但从他扬起的嘴角可以看出这炸毛的小圣子已经被安抚下来再开口时,话音都变软了许多:“本圣子饿了。”
乔珏心不禁笑自己想的太多沈醉还未满十六岁再加上从小便成长在国师府里被国师养得不谙世事,巴结他的人再大胆也不敢教他那些荤话,带坏圣子,他又怎么听得懂凌恒话里的深意。
虽然他脾气差脑子也笨,但好在心思还算单纯。
就在乔珏心对小圣子稍有改观的时候,现世报就来了沈醉再次盯上他,颐指气使地说:“乔十四,我饿了,我要吃蓉莲糕。”
乔珏眉毛挑了挑,“还有吗?还想吃什么?”
沈醉一看有戏,马上来了精神,小嘴叭叭数出好几样:“还要国师府大厨做的荷花酥、银耳汤、红豆糕,尖椒芦荟,再加上用清泉水煮的小米粥!”
“哦,”乔珏表示自己听到了,“都没有。”
沈醉一顿,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乔珏笑了一下,贴心地说:“要不圣子还是早些安寝?梦里说不定会有那些精细吃食。”
沈醉终于反应过来乔珏是在耍他,顿时气得不行,“乔十四,你又欺负我!”
看他又要作妖,乔珏从干粮袋里抽出一个饼子,丢给沈醉,“只有这个,爱吃不吃。”
沈醉下意识接在里,那饼子形状丑陋,用的也是粗粮,光看着就没有食欲,怎么能吃得下去?
一个骑兵见沈醉苦着脸,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弟弟,动了恻隐之心,从怀里掏出一枚果子,“圣子若是实在饿,就吃点果子吧。”
岂料沈醉只看了那果子一眼,便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不吃,有毒。”
他不知道自己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给这些人的内心造成了多大振荡。
另一个骑兵“腾”一下站起来,愤慨道:“圣子,这果子名为红谷果,我们凉城军每年都吃,若是有毒,我们又怎能活到现在?”
就连凌恒,也冷了脸色。
凉城军军纪严明,决不骚扰老百姓,但朝廷发的军饷又一年比一年少,无奈之下,凉城军只能寻找其他能果腹的东西。
红谷果就是他们找到的最佳替代品。红谷树只生长在凉城周边,生长速度极快,每年都能结出大量果实,夏天时采摘下来晒干保存,到了冬天,就是能救活无数条人命的储备粮。
现在沈醉说红谷果有毒,如果真是那样,那整个凉城军岂不都危险了?但这小圣子向来信口开河,他的话当不得真。
将这事在心转了一圈,凌恒才淡淡道:“圣子还请慎言。”
沈醉坐在一边,皱眉看了那饼子半晌,才试着咬了一口,但那饼子硬邦邦的,咬上去跟啃块石头一样,他牙都快崩掉了,也没能咬下来一口。
这就是传说的揣着食物也能饿死?
心情本就不好,现在听见有人质疑他的判断,就更加没个好脸色了,“你们不信就尽管吃好了。”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虽然沈醉从醒来开始就不像是个靠谱的样子,但他到底是圣子,他说有毒,对众人多少还是有影响的。
“怕什么,我牛老二吃了几年的果子,还会因为圣子一句话,就突然变得有毒了?”
“我来!”牛老二就是方才那个跳出来反驳沈醉的兵头,他把红谷果夺过来,在衣襟上随意擦了擦,就“咔嚓”几口,两下把果子吃进了肚子里。
几息之后,牛老二还直直站在原地,众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过了一会儿,牛老二依旧面色如常,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声如洪钟:“什么事都没有。”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脸去看沈醉,看他这回还有什么好说的。
沈醉见咬不动,已经把饼子丢到一边,看那牛老二吃完果子,所有人又看向自己,等着要个说法的样子,顿觉无,撇了撇嘴,嘀咕道:“慢性毒哪儿会这么快发作。”
之前说有毒的是他,看人吃了没事又说还没发作,那脾气火爆的牛老二当即就想发作,却被凌恒拦住了,“圣子白日里受了惊吓,现在胡言乱语也可以理解,只是等到了凉城,为将军解毒时,切勿信口开河,否则要是延误了军,那可就是杀头的重罪。”
凌恒说这番话,未必没有怀疑沈醉医术的意思,毕竟这小圣子看起来年纪实在太小,燕将军的毒,就连年过半百的国师府右护教都束无策,眼前这乳臭未干的小圣子,真的能解吗?
不光凌恒,所有人心里都浮现出这个担忧,在见到沈醉之前,他们满心以为燕将军吉人天相,但在发现这个救星与他们想象不太一样时,他们的心就开始慢慢下沉。
沈醉却不在乎他们心如何想,他朝乔珏招,“乔十四,过来。”
乔珏已经反射性觉得他一开口就准没好事,“干什么?”
沈醉一瞪眼,“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儿来这么多话?”
乔珏无法,再怎么说他也是国师府的人,沈醉地位比他高,他当然要听从命令。
乔珏走过去,站在一旁,低头看沈醉:“圣子找属下有什么事?”
沈醉仰头看得费劲,拉了拉他的衣角,“你蹲下来,谁准你俯视本圣子了?”
乔珏觉得自己护送沈醉这段日子下来,几乎都要被磨得没脾气了,他蹲下来,把自己想象成木头人,麻木地说:“现在可以了吗?”
“本圣子困了,想睡觉,但这个草堆不舒服,”沈醉皱着眉头说完,朝乔珏张开臂,“你抱着我睡。”
乔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沈醉理直气壮地说:“要不是你把我的马车搞丢了,我堂堂大冶国圣子,会沦落到睡草堆吗?一切都是你的错,让你给我当垫子,是给你将功赎罪的会!”
小圣子发表完一番长篇大论,微微抬起小下巴,整个人矜傲得不得了,嘴里催促着:“你快一点,别让我等。”
乔珏:“……”
他好像还没答应?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旁边的凌恒开口了,“要是圣子不嫌在下是个当兵的,皮糙肉厚,在下也可以给圣子做垫子。”
乔珏:“?”
这凌恒看着不像是个傻的,怎么总上赶着往圣子面前凑?
不过他本来就不稀得照顾这个讨人嫌的圣子,既然凌恒希望,那他倒是可以顺水推舟……
小圣子看见乔珏的脸色,大概能猜到他的心思,哼了一声,“不,我就要乔十四。”
他看也不看凌恒一眼,不知是否是因为方才凌恒对他冷言冷语了一句,被他记恨上了。
“乔十四,你过不过来?”沈醉拖长了声音,听入耳竟有几分软糯,乔珏往日里一听见就只觉得头疼无比的声音,此时听到,心竟是微微一动。
最终,乔珏还是屈服于沈醉的“淫威”之下,不甘不愿地把他抱住,给他当了人肉垫子。
乔珏原以为怀里抱着个男子,会很不自在,但等他把少年揽入怀后,才发现这小圣子浑身软得不像话,身体也轻,身上还有一股清新的草木香气。
要求被满足了,沈醉也没再闹,他趴在乔珏胸口处,蹭了几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今日当真是累的不轻。
乔珏嗅着怀里那人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草木清香,垂眸,看见煌煌火光在沈醉白玉般的脸颊上晃动,才让那张清艳出尘的脸染上一丝烟火气。
看着这恬静的睡颜,乔珏不禁奢望,要是他醒着的时候也能这样安静该多好。
只是他心里清楚,这少年一醒来就作天作地,能把人气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嘴堵上才好。
他正思虑着,忽然听见一声轻笑传来,原来是凌恒,他一直就没离开,只不过乔珏方才想得入神,倒是把他给忘了。
“凌郎将为何发笑?”乔珏困惑不解。
凌恒嘴边尤有笑痕,明明是正派俊朗的样貌,在此时看来竟有几分痞气,但那痞气只一闪,便没了踪影,让乔珏疑心自己看错了。
凌恒喟叹,“当然是笑乔护教身在福不知福啊。”
军女子稀少,燕将军又禁止帐下官兵狎妓,慢慢的,暗地里也就多了些契兄弟。
凌恒一次起夜,曾撞见过一对契兄弟在营帐外做那事,那场面对一个半大少年来说实在过于震撼,当天晚上他便做了少年人的第一个春梦,翌日醒来,裤/裆都湿透了。
在那之后,他又碰见过几次,渐渐的也就见怪不怪了。
但显然,沈醉和乔珏都不知道其关窍,两人虽然抱在一起睡觉,却根本不知道男子与男子,也授受不亲,尤其是小圣子这样比女子还要貌美的少年。
乔珏不解其意,心困惑更甚:“什么福气?”
难道是指他跟在圣子身边照顾?这小作精一天不给他添麻烦他就谢天谢地了,除了凌恒,也没人愿意往圣子面前凑。
这凌恒恐怕脑子真有点毛病。
看乔珏还是不明白,凌恒也不再多言,乔珏不明白于他而言是好事,毕竟可能连小圣子自己都不知道,他潜意识里有多依赖乔珏。
要是乔珏开窍了,反而是个麻烦。
他笑了笑,转身回了士兵们的那处篝火,从火上烧着的酒壶里倒出一碗,一口喝光了,而后倒头便睡。
“怪人一个。”乔珏嘟哝了一声,感受着从小圣子身上传来的体温,也慢慢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