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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睿州市府大院座落在南城区。当年的规划也还不错,街道宽阔,道路两旁浓荫蔽日,尤其是大院北边倚着天然而成的金琴湖,风景秀丽,环境宜人。只是隔了十几年看来,当年的格局未免太小:楼不过五层,停车场的预留空间也严重不足,现在看起来有些捉襟见肘。  “可是也犯不着重新选址建设吧,这一动手又不知道多少个亿才打得住!”赵文恒提着公文包走向大院后门,心里又一次暗暗嘀咕。  大门口站得笔直的武警啪地行了一个礼,他和蔼地点了点头。  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七点,办公大楼里大部分人都已下班。他放走了秘书和司机:“我看一会儿文件,完了自己走回去。”  他的家就在旁边的家属大院里,从后门走过去七八分钟即可。  秘书知道,他的儿子出国读书后,老婆时常在国外陪着儿子,这段时间他也是一个人在家,便问:“要不要让他们准备一下您的晚餐?”  赵文恒只简单说:“不用了。”  秘书知他晚上已有安排,而且不用他跟着,便知趣地收拾停当,跟司机也交待好,悄然走掉。  赵文恒从市府大院的后门走出,外面便是沿着金琴湖的一段湖畔绿道,绿树成荫,行人稀少。这里周围没有什么商业楼宇,社会车辆与闲杂人员也不多,赵文恒经常愿意下了班独自步行一段回家。  湖畔步道顺着金琴湖的地势,缓缓划了一个弧线,市府大院的后门在身后已经看不见,家属大院的大门遥遥出现在前方。赵文恒按照他一贯的步速不紧不慢地走着。  这时候,一辆孤零零停靠在路边的白色小汽车突然打开车门,从司机座上下来一个平头中年男子,他无声地绕过车头,毕恭毕敬地打开后排座位的车门。赵文恒也不出声,拎包即跨入车内。男子麻利地回到司机位上,小车立即起步,飞驰而去。前后不过几十秒钟。  蔼蔼暮色中,灰色小汽车沿着湖畔飞驰,很快便汇入到接入环城干道的车流中。  “不要去太热闹的地方。”赵文恒在后座嘟囔了一句。  “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司机座上的陈明潮稳重地答道。  从后视镜里看去,赵文恒微微点点头,闭上双目,头靠在椅背上养起神来。随着面部神经的放松,那张保养良好、白净富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倦容。  这张脸,陈明潮十几年前就熟悉了。那个时候,赵文恒还只是市建设局里的一个普通中层干部。比起那些牛屁哄哄、公开吃拿卡要的公务员来说,赵文恒态度温和、举止低调,虽然与他们这些生意人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是做人做事都算是留有余地,能够从企业的角度考虑问题,有些能帮的忙也会不留痕迹地做个顺水人情。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打过几次交道,陈明潮在赵文恒身上看到了“阎王”的气质,便对他上了心,小心翼翼地寻找各种各样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拉近着与他之间的关系。待到赵文恒真的脱颖而出,跨入到市领导的行列,陈明潮仍然将两人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微妙的距离上:既没有急于变现多年来的苦心经营,也没有让对方脱离到自己的可接触范围之外。他知道,赵文恒能够一路登顶到全市主管规划建设口的市政府领导,与他无处不在的谨慎不无关系,自己万不可过于急躁,让赵文恒觉得他索取无度,而生了疏离之心;更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大大咧咧、不知进退的酒囊钱袋,给他惹事生非。  如此一来,虽然双方关系深远,但平时面上的联系却十分稀少,以至于同行中很少有人把万明纳入到赵文恒的嫡系部队中,至多不过觉得陈明潮在这一行中混得时间长久,与赵文恒应该也有交情罢了。而他们俩也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这样的形象距离。  有了这样的默契,陈明潮与赵文恒的交往便跳过了秘书这样的中间层,进入到单线联系的状态,只不过双方都十分慎用这种联系。  前天的睿州开发论坛上,陈明潮“碰巧”坐在了副市长的身旁。当赵副市长听完了几个大腕的演讲便提前离开时,他仍有足够从容的时间安排了今晚的约会。  晚上出来,陈明潮不仅换用了何雁怡的小车,而且连司机都免了。他正是有意用这些细节告诉对方,在这段关系中,自己足够谨慎可靠。  就在小车驶出市区、直奔滨海方向而去时,陈明潮突然在路口一个右拐,下了主路,随即进入一段盘山公路。  不到五分钟,前方出现了一个别墅群。  小车在大门岗亭前慢慢减速,最后停了下来。一名身着制服的保安走上前来训练有素地行了一个礼道:“您好,请问去哪里?”  “125号。”陈明潮简洁地回答说。  保安觉得眼前这车看上去寻常,但开车的平头男子倒气场十足。他的态度不自觉地恭敬起来。他偏头看了一眼车牌号码,很快与手里的登记薄核对了一下,客客气气地点头道:“请进!”前面的车闸立即升起。  陈明潮熟练地转动着方向盘,在迷宫般的柏油坡路上顺滑地穿行着。一幢幢小楼在路旁闪过,有的门前泊着车辆,但路上几乎看不到其他的行人与汽车。  后座上的赵文恒突然出声道:“唔,没听说这里有会所?”  陈明潮冲着后视镜微微一笑道:“不算是会所,就是一家私房菜,租了这儿的一幢小楼。我一个朋友开的,规模很小,平时最多也就两桌。”  赵文恒没有出声。  陈明潮又笑着补充道:“现在这气氛,哪敢把您往会所带?!这一家菜式中规中矩,几样招牌菜还得提前预订,没什么太多的花样……就是图个清静!今天里面也没有其他客人。”  赵文恒当然知道,所谓中规中矩,就意味着这儿的档次也是不低,便道:“就我们两人,你不用太讲究,随便吃碗面都行!”  陈明潮听了,知他对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便笑笑不再言语。  小车最终停在一个小院前面。两人下了车,一前一后地沿着石板小径走进一幢两层小楼。  与外面的清幽冷清不同,一进门,宽敞的客厅明亮华丽,在繁饰的水晶吊灯映照下,白色大理石地面泛出泠泠的色调,一架白色的三角钢琴骄矜地站在客厅一角。但是,从这小楼里丝毫没有住家的气氛看,这架豪华的三角钢琴恐怕同屋子里的其他精致的家具一样,只是一个摆设罢了,那纤尘不染的琴盖应该是久无人掀开了。  一位店主模样的中年男人殷勤地迎了出来,把两人引上二楼一个单独的房间,待陈明潮简单嘱咐几句后,他便迅速隐身不见,甚至直到最后离开也再没出现过。  待二人落座,一个长相平淡但显然训练有素的年轻女侍开始无声地出入房间,热毛巾、餐具、凉菜、炖汤……所有程序有条不紊。  陈明潮充满歉意地说:“今天开车,就不敢陪领导喝酒了……”  赵文恒摆摆手道:“不喝好,不喝好,我也喝不动了!正好休息一顿。”  陈明潮说的不错,这里的菜式就像一家高档的粤式食府,精致、高档,但并无出奇之处。二人专心地吃着,除了陈明潮偶尔介绍一下这里的特色菜品,两人只简单地聊着一些闲话,仿佛他们今天正是为了品尝这家的菜肴,专程奔吃而来。  待最后一道甜点下肚,年轻女子又端着茶盘进来,麻利地在旁边的一张根雕茶几上布置着。  一切就绪,陈明潮冲她点点头,女子无声地退出,并轻轻地带上了房门。  陈明潮起身,指着茶几道:“文叔,据说这是三十年野生普洱,您来鉴定一下,看味道够不够正?”  赵文恒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但他一直跟着圈内的习惯,喊一声“文叔”。  待赵文恒把身子陷进茶几旁松软舒适的沙发里,陈明潮方才跟着落了座。  赵文恒轻轻地端起茶杯,看了看汤色,又小心地抿了一口,顿了顿再抿一口,抬头问道:“熟普?”  “是的。”  赵文恒点点头:“还不错。”  陈明潮这才松了一口气似地跟着端起了茶杯。  热茶入口,赵文恒缓缓道:“最近怎么样?”  陈明潮知他一贯不喜东扯西拉、半天不着重点,再说前面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便直奔主题:“别的还好,就是税务局那边有点麻烦,被抽查到,罚了一大笔!”  赵文恒皱一皱眉头:“税务局?怎么会?”意思是,万明这样的地头蛇企业,早应该把各方关系照顾妥帖,怎么会在这个阴沟里翻船?  陈明潮知他曾经分管过财税系统,自然知道税务部门很少拿本地龙头企业开刀,便把春节之后网贴突现、紧急删贴、税务抽查、银行撤贷等过程,简要而脉络清晰地讲了一遍,甚至连与罗景天的股权交易价格及溢价情况等,也不曾遗漏。  赵文恒专注地听着,偶尔插话,问上一两句。  陈明潮讲完,双方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赵文恒端起茶杯,扯了扯嘴角道:“你晒了人家专管员的名字,税务局丢了面子,自然要查你!”  陈明潮吃不准他的笑容是什么意思,只好自辩道:“这个哪敢晒?我们也是被人陷害,明明同样是受害一方,他们干嘛拿我出气?”  “处罚决定书应该看了吧?你们觉得执法尺度有没有问题?处理得是否公允?”  “那个……”陈明潮干笑一声,“税务执法,我们还能比税务局更专业吗?别人曝光他的人,尚且迁怒于我们,如果在执法尺度上,还敢去挑战税务局的权威,那不是拿着脑袋往石头上磕吗?无论如何,他们说多少,我们都认!”  “罚多少?”  陈明潮说了一个数字。赵文恒眉头一紧,眼神一闪。  陈明潮抓住时机补刀道:“文叔,这完全是个天文数字啊!”  他熟稔地报出了几家睿州地产大户的纳税数据。  “这是去年全市纳税大户光荣榜上公布的数据。按照这个罚法,我们相当于要在税收上再造一个万明!今年如果认了,砸锅卖铁或许还能凑得上,可明年呢?后年呢?是不是都得按照这个水准交?如果不按,那他们是不是随时还可以罚我们?好吧,如果把这个作为睿州房地产的新的税负标准,我这企业还办不办得下去?而且,万明是这个标准,其他的地产企业呢?是不是都得按照这个来?”  他满心委曲地说:“是啊,税务局把我这一单是罚痛快了,他们就没有想想:这对睿州地产行业是个什么影响?!税负上升至少80%,大家还干不干?睿州城市开发还搞不搞?”  赵文恒默默地听着,脑子里快速地运转着。他知道陈明潮的话自然有夸大的成份,但也不无道理。税务局罚万明这一单的时候,显然初衷只是作为个案处理。税务专管员有了□□,上面自然要及时反应,作出相应的惩处,这是严肃内部管理的一个必然举措,更是撇清责任的一个必要防守。但是,税务部门只是站在自身立场上,而没有从全市统筹一盘棋的角度来考虑问题。而陈明潮刚才就是把这个逻辑挑明了,作为个体时的合理性,放到全市立场上,很可能就有他的局限性!  找领导解决问题,自然得站到领导的立场上想问题——这就是陈明潮的聪明之处。  半晌,赵文恒才慢慢说了一句:“可是,财税现在也不归我管哪……”  陈明潮心中一喜,这表明对方已经接受了他的第一步分析,同意了他刚才所说的逻辑,接下来,就是要谈解决方案了——作为一个分管规划建设口的市领导,怎么去向财税部门讨价还价?总得有一个拿得上台面的理由吧!  “文叔,我是这么想的:”陈明潮从沙发上欠起了身子,“就拿万明的情况来说,今年罚完这一笔,企业的现金流马上就陷入枯竭的状态。您知道,房地产企业个个都是大摊子,每年的销售收入看起来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可实际上,资金都陷在一个个项目里,需要不停地滚动。至少一半是给政府交了地价,剩下的,税、工程、材料、人工……哪一笔能少?如果按照各个项目的正常运转,每一笔重要支出,我们提前一年半载就要安排好。现在这么突然一抽水,所有的资金安排全部被打乱。首当其冲的,是万景项目的建设工期要拖!更不用说,本来今年我们还有点雄心壮志,还盯着市里的下一步几个项目,现在看来,哪还敢拿地?哪还敢扩张?哪还讲什么发展?全部都得收缩战线,转入防守!一旦资金链断裂,我们首先面临的是企业的生死抉择!”  赵文恒没有作声,但眉头越收越紧。陈明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脸色,毅然决定再往前推进一步。  “好吧,就算我们认栽!今年不作他想,就地卧倒,首先保命。可是,税务局搞这么一出,地产圈里的同行不会看在眼前吗?大家很可能把这理解为政府的一个信号:枪打万明,就是枪打出头鸟。聪明的企业必然会人人自危,从大刀阔斧的进攻,转向小心谨慎的防守。至少,拿地上是不敢那么冲动了!”  听到这里,赵文恒目光一凛,眉头一扬,显然是有所异议。  陈明潮赶紧点点头道:“我明白您的意思,当然不是每家企业都会这么想。可是,是哪些企业不会这么想呢?我琢磨着,最有可能是那些外来的和尚——那些跨地域经营的地产大鳄!他们财大气粗,背靠资金雄厚的总公司,总公司后面还有各大国有银行撑腰,他们的资金来源不仅充足而且便宜。说实话,他们巴不得有这一出!我们一退,他们正好乘机挤占我们退出来的市场份额。”说到这里,陈明潮的语气里已是不加掩饰的激愤。  “您看,这最终的趋势就是:大进小退!挨枪子儿的虽然只有万明一家,倒下的可是整个睿州房地产企业!”  面对陈明潮得出的这个触目惊心的结论,赵文恒既没赞成,也没否定。但他把目光从茶杯沿转向陈明潮的眼睛:“那你有什么解决方案?”  陈明潮毫不避让地把目光迎向他,语气坚定地说:“文叔,万明的钱本来就是在睿州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钱,与其补了税,不如交了地价!”  赵文恒目光一闪。  陈明潮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我企业就这么多钱,补了税,没有钱去拿地。要么缴税,要么买地,您看要哪样吧!  实际上,从市政府的角度来说,这个选择题很简单:税收是预算内收入,对地方政府日渐庞大的行政事业性经费来说,预算内这块收入已经越来越入不敷出。而且税收一般都是中央与地方分成。而土地收入,则是当前各地的地方政府最为倚重的预算外收入,大大小小各项建设支出、民生支出、以及养人养事的行政性开支,很多都指望着这一块。  陈明潮真正精明的地方,是他站在地方政府的立场上去算这一笔账,而不是仅仅从万明的立场出发。无论从扶植本地企业,还是从财政收支的结构来看,他都没有理由拒绝他的方案。  赵文恒低头端起茶杯:“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陈明潮仍然有些不确定,探询地看着他迟疑道:“那……”  “本地龙头企业,总不能一棍子打死吧。”  赵文恒这句看似含糊的回答,在陈明潮听来却如一道欢庆的锣鼓。他喜出望外,忙举起茶杯道:“文叔,您真是救了万明!今天只能以茶代酒,先谢您一杯!”  赵文恒淡淡一挥水,轻轻端起面前的茶杯,碰了一碰,双方各自饮尽,算是受了他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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