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微蓝又蹉跎了好几个月,这也叫她越来越愁了,从她目前的这个月出发,到宣德六年的五月,满打满算,她也只剩下九个月的时间好过了。 要说后宅里的事情还真是不少,叶嬷嬷闹了全府个人仰马翻,没能进位姨娘不说,差点被洛大夫人杀母夺子,还好洛二夫人仍旧是念着旧情的,留她在身边伺候着,过得虽不如以前光鲜,可到底性命无忧,丰衣足食。至于那孩子,芊芊出嫁后,洛大夫人领回来,却发现是个不会说话的,洛老夫人看了洛大夫人许久,哀叹一声,把这个小可怜领走了,取了个寓意不错的名,叫遂宁。 南海郡王一封,乌羌左支至此安生,今年听说折腾了好几年的岷山族也安生了,真是皆大欢喜啊。 微蓝浑浑噩噩又过了两个月,倒是迎来了不坏的消息,四哥正蕍传信说要来看她,五哥正萡也不知做了什么,竟然让贝柒柒答应了嫁与他,洛明德那边也并无异议,实在令微蓝惊叹。三人约好了半月后相见,微蓝也算舒上一口气,总算在应对眼前糟心事的时候,有些盼头了,要问糟心的是什么?微蓝苦笑一声,宋嬷嬷回乡参加侄子婚礼,叶嬷嬷趁机夺权上位了,怎能叫她不忧愁。 微蓝轻轻一吹自己靛蓝釉色冰裂纹的小茶碗,浅浅地道:“这段日子真是辛苦妈妈了,我院里的小丫头顽劣,我又一向身子绵软,好在院里大小事物,有妈妈提点着,也好过没个贴心人照料。”叶嬷嬷很是得意地又睨屋里站着伺候的四个南,脸色红红的,看来她在微蓝院里每日发那么一通火,没伤及肝脏,倒叫她心情舒畅。 微蓝悠然一笑,“南丹,上茶,前些日子祖母着初嬷嬷送来了些六安瓜片,合该叫叶妈妈尝尝鲜。”南诗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不忿地低头,南风倒是宠辱不惊,这叫微蓝又多看了她几眼,至于南书嘛,还同以前一般,苍白无力地站着,南丹送上茶水后,微蓝合上盖碗,嫣然一笑道:“屋子里的确是要各司其职,南丹负责膳食,南诗,南书在书房伺候,南风负责日常起居,那些旁的小丫头,有劳妈妈了。不过,……”微蓝话音一转,叶嬷嬷心头一惊,忍不住放下茶盏,抬头看微蓝一眼,不同于初见时的明媚好奇,眼前的这个姑娘,眼里写着隐忍克制,面上疏淡,她轻启薄唇。 “合院上下的丫头,婆子,都是祖母和二婶婶的一番心意,微蓝往常觉得她们极好,怎的竟触了叶妈妈的眉头,实在不好,”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瞒妈妈说,祖母派来的几个人,我平日也不好劳动,毕竟都是祖母身边的老人,……那既然妈妈坚持,蓝儿便叫她们回去祖母那儿罢,左右遂宁那儿也缺人手。” 叶嬷嬷定定地看着微蓝,心里想着另一回事,洛蕴芊时隔多月,终于得了机会,怀孕回门探亲,见着她就拉着她,亲亲热热。暗示她,若是能时时堵洛微蓝那么一两下,必有回报。她本还不信,大房的这对母女向来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怎会在乎她的死活,自从那事后,太太对自己大不如前,嫌隙丛生,她和笙姑娘也不亲,正不知如何是好。芊芊就已热泪盈眶地拉着她的手,说什么自己有了身孕,才明白母子分离的痛苦,左右大房就遂宁一个男孩子,日后大房的一切都是遂宁的,以前她仗着自己的小姐身份,多有得罪,现下赔礼,态度陈恳,她这才逮着宋紫苏回乡的机会,想上位。可她听了微蓝一席话,再看一眼上首安坐在榻上的姑娘。 虽装扮素雅,可料子隐隐还比笙姑娘好上几分,席上摆的吃的用的,太太何曾怠慢半分?这姑娘身上,透着沉稳镇定,还有一种藐视一切的洒脱,叶嬷嬷突然觉得,答应洛蕴芊的要求,真是傻得很,这姑娘,哪里是那个传言中怯弱胆小,好拿捏的面团子? 叶嬷嬷慌忙一跪,面上讨好,一脸勉强的笑容,道:“蓝儿小姐,是老奴糊涂了,这家和万事兴,院子里的小丫头骂上几句,也就老实了,再骂就要生二心了,小姐有什么好吩咐老奴的尽管说,老太太和太太都诸事繁杂,为这么些末小事,扰了她们清净,就不好了。” 在庄子里待着的时候,叶嬷嬷就已经听说,蓝儿小姐是今非昔比,家中父兄升官发财不说,在老太太,太太身边也极其得脸,本还想毕竟是个低贱蛮夷丫头长相,能有几分能耐?不过是会伺候人罢了,可这阵势看,蓝儿小姐的确不可小觑,她自己呢,这次好容易留下性命,已遭太太的嫌恶,如今才管事几天,便闹到跟前,到底不好,便立刻服软了,再说,遂宁就在老太太身边,若是院子里的婆子们被赶回去照顾遂宁,叶嬷嬷不禁背后汗涔涔的,恭敬地看着微蓝,这位小姐,日后可得小心伺候。 “妈妈说的是,早间我还同二婶婶提了提院子里的事,……”微蓝柔声看着叶嬷嬷,叶嬷嬷跪得端端正正,不敢起来。“说起妈妈做事严谨,不过是久未同年轻小丫头们打交道,怕是有些个不顺手,许是大家都退一退就好了。”叶嬷嬷松了口气,连连磕头,“小姐说的是。” “又听闻妈妈生辰在这月头,……南风。”南风上道地去妆笼箱里拾捣一会子,安安静静站在一旁,“今个虽有些晚,多少也是我的一份心意,还望妈妈不要推辞。”叶嬷嬷颤着手接过,这双手不复当年柔嫩了,微蓝瞟了一眼,叹口气,歪头撑了手,“南风送妈妈出去罢。” 送走了叶嬷嬷,屋里的四个南面面相觑,微蓝拿手一下一下地敲击自己面前的黄花木小矮几,“都不说话呢,那我去,补补眠。” “小姐明鉴,这院子里,挨骂挨得最多的就是我们四个,明明是她叶嬷嬷故意针对,但凡是老夫人,二夫人送来的,她是丝点不敢说上一句,琟儿,梧桐,也偷懒耍滑啊,她怎么就不好提,还不是看着她们是二夫人送过来的,是家生子。”南诗一贯的小辣椒脾气,机关枪一样,“嘟嘟嘟”说了一大段。 微蓝一本正经地问:“你们有偷懒吗?” 南诗立马闭嘴,南书摇摇头,南丹更是摇头摇得同拨浪鼓一般,南风看她们一眼说:“小姐,凡人都有个偷闲的时候,平日奴们都把院里的事该做的都完了,不敢懈怠。可偏偏遇上手头有事,叶嬷嬷就在那大喊,谁谁谁,过来干什么,奴回着有事,她便胡搅蛮缠起来,非让先做她让做的事儿,一嚷起来,弄得好像咱们院子鸡飞狗跳,多不安宁一样。” “是啊是啊,弄得跟她是正经主子一般。”南诗不快活地插嘴,“今日小姐敲打得好,也叫她不要这么没皮没脸。” “所以,你就同她斗嘴了?”南诗几天前指着叶嬷嬷的鼻子大骂,别人是从诗词歌赋到风花雪月,南诗腹中有经纶,自然骂起叶嬷嬷来,半点含糊没有地四处引用,骂得叶嬷嬷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不知怎么回应。 “奴就是不忿,小姐才是正经主子,她在那充什么大。她……她还偷吃小姐的虾糕呢,还威胁南丹姐姐不许说。”南诗咬住下唇,使劲地呼吸。 南丹赶快点头附和。微蓝一笑,没把几块吃食放在心上。“和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才有用,你都明白她没皮没脸,还图个嘴上快活,岂不是对牛弹琴?” 南诗一低头,期期艾艾:“奴的确……欠妥帖。” “你们是我院子里的大丫鬟,各自分管院子,也得拿出自己的气魄来,南丹的年岁最大,你的一份嫁妆,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些年,你受了不少委屈,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你对我忠心,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微蓝柔声看着南丹,她已经日益秀丽,虽然发觉了南丹对正萡的心思,可正萡对贝柒柒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她也不想南丹搀和到他们中间。 哪知道南丹跪地一扑,“奴愿意做牛做马跟着小姐,小姐千万不要赶奴走。”微蓝眼神一晃,其他三个丫头都面有不忍,南丹来她这儿的第二年,她娘死了,而她在微蓝这儿被管制得死死的,也没法完成大房给她下达的任务,她爹就越发不喜欢她,她娘尸骨未寒,就又娶妻生子去了,任由她自生自灭。 微蓝站起身扶她,“人家都说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碧,你这样子,我日后如何放心?”爬起来的南丹泪流满面,哆哆嗦嗦地回:“求小姐成全。” 微蓝无奈,“你们都先坐下,咱们说说体己话。”微蓝一向是不喜欢拿捏做派的,丫鬟们马上各自坐好听微蓝讲话。 “明年的选秀,我是避无可避了,前程如何,我也无法预测,便想着,早早把你们都安排了。” “小姐,奴一直跟着你。”发话的果真是南风,一点考虑都没有,还傻愣愣地对着笑。 微蓝柔和的回笑,“若我中选,我爹的职位也不高,怕是只能封个末等,所以怕是只能带南风一人去,”微蓝说着又看向南诗,“你性子素来爽利,又长我一岁,就怕往后,我罩不住你。”南诗低头,眼睛红红的,“奴不会给小姐添麻烦的,先前给小姐惹了好多事,奴以后会小心行事的。” 微蓝揉揉她的头,“不是赶你,那种吃人的地方,我一点都不想进去。”南书抓住微蓝的手,“小姐,奴……” “你性子也弱,可也聪慧得紧,能够审时度势,不过,既是有了心上人,叫他过来求亲罢,我也好早早放了你自由。”南书也低头垂起泪来。 南丹慌张地看着微蓝,微蓝接口道:“所以希望你们早些找着归宿,也好过浮萍一般。当然……”话音一转,笑脸一扬,“若我没有中选,那我势必要回南郡的,南郡可不比京都,就怕你们不想去,院子里七个丫鬟的卖身契都在我这儿,早些问问你们,后续要如何。” “小姐,奴也要跟着你,”异口同声,是南诗和南丹,微蓝听言,“好罢,你们若坚持,便这么办,”又看了看南书,打趣道:“我是不是该提早多准备份嫁妆了?严先生可是发愿不纳妾的。” “小姐!”南书面皮向来浅,此时她眼睛通红,脸皮更红,剩下三个南,抹掉泪,笑得欢畅无比。 要说南书的运气也是不错,虽然小时候受家中所累,沦落到洛府为婢,可是,及笄之后能被严先生真真正正地喜欢上,也是美事一件了,虽然严肃这人有些迂腐,不过在他的家庭环境影响下,他要想宠妾灭妻是不大可能的,唯一就是婆婆实力弱,(因为曾经被家里的姬妾赶出家门过。)弟弟严穆比哥哥似乎更有投资价值,(好在严先生压得住,严穆也很有修养。)综上所述,嫁到严家还挺好的。 微蓝一边往锦袋里装东西,一边默默地在脑中设想着。 南风坐在小炕上,正认真做女红,看微蓝在一旁自言自语,忍不住嗔道:“小姐这一大早的,做什么一直念念叨叨,自言自语的?” “哎,”微蓝一叹气,“还不是怕我给南书的嫁妆要是太多,你嫉妒不就不好了?”南风脸一红,“小姐说的都是什么啊,您啊,爱给谁给谁,奴才管不着呢。” 微蓝一掂自己手里的袋子,还真是不轻,鼓鼓囊囊的,“怎么着她也是第一个,她嫁得好,也好给你们个参照啊。” “是是是,小姐说的,断无半句虚言。奴受教了。”南风放下手头的活计,帮微蓝拢了拢羊毛的绒毯,“小姐体寒,也不怕冻着,今年啊,多饮些屠苏酒罢,也好暖暖。院子里的事儿都有板有眼着,小姐添的点卯,下面人也做着,遇事该罚罚,该赏赏,太平着呢,总不会叫叶嬷嬷再有机会插手。”微蓝点头称是,虽然叶嬷嬷被她说得败退,可万一卷土再来,如何是好?索性依照当年混学生会的经验,建立了制度,按时考勤,明细分配各人职责,最后按劳分配,并增加月奖项目,白纸黑字地记录在案。目前看,成效还不错。 微蓝,南风两人又聊了两句,南风见微蓝实在困乏,扶她上了榻,盖好被褥,就悄然退出去了。 一回头,南书站在身后,着实吓了南风一跳,南风拍拍胸口,嗔怪道:“好你个南书,吓死我了,走路都没声呢。” 南书弱弱地一直道歉,南风也豪爽地不再计较,她看一眼房里,“你来的不巧,小姐刚刚乏得很,我服侍着睡下了,……”南书面有难色地看南风一眼,南风温柔地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求小姐?” 南书摇摇头又点点头,两只手纠结地抓在一起,把自己的袖子,折腾得够呛,南风面有不忍,凑到南书耳边轻轻说:“外面风大,咱们去隔间坐着罢,也好守着。这天光大亮着,若让外面人晓得小姐睡着,得笑话了。” 南书点头,手里还不住地搅着。 所以待微蓝揉了揉惺忪睡眼,看着南书直挺挺站着,蕴笙温婉地坐着,俩人似乎都等着她,脑子里朦朦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今年的秋老虎没来,却是一场秋雨一场凉,她下意识往被里钻了钻,势必要隔绝冷空气。 “小姐醒了?”欣喜中带着几分忧虑的声音飘入微蓝耳朵里,微蓝打了个哈欠,懒懒地点点头,把自己裹成个大球,只露出脸来,她现在还是一副心不在焉,没睡醒的样子,南书一脸焦急,两只脚在地上不安地挪动。 蕴笙过来把她从被子里扒拉出来,“妹妹近来总也睡不好吗?每日见着精神都不大好的样子。”微蓝无奈一叹,她不想去选秀,那是写在脸上的,时间推得越来越近,能不愁吗? 蕴笙坐在微蓝身旁,优雅地问,“听闻南书就要嫁与严先生了,实在可喜可贺了,怎么?是要和蓝儿说什么体己话嘛,可要我回避?”蕴笙柔柔地说,可南书自然不敢赶蕴笙走,嗫嚅道:“奴实在是有事情,想……想叫小姐给拿个主意。” 微蓝见她神色慌张,想是她有些婚前恐惧,从被子里把自己掏出来,样蕴笙身边靠靠,坐得端端正正,做洗耳恭听状。 “奴不能害严先生,奴配不上他。”南书眼神无光地说着,瞳孔涣散。那是一段被时光埋葬的故事。至于说,为什么配不上,倒不是微蓝原先以为的身份有差,而是家族的前程往事。 南书的祖父是广陵郡有名的先生,年轻时候颇有才气,可偏生得到了中年往后,江郎才尽,被自己的一个学生反超,虽然那学生一直以礼相待,但她的祖父却是气量狭窄之人,总是明里暗里设绊子给人家,这样一直十多年,也都相安无事,结果…… “父亲说,我祖父虽说算不得什么谦谦君子,可是,却的确是个能为自己的言行担责的人,那户人家一夜间烧了个精光不说,一家四口都化为飞灰,就连家里的牲畜都没跑出来。加之这户人家在外的风评极好,当地的士子多由他家的老爷培养着,素日也没与什么人结怨,除了祖父找茬……可祖父说不是他做的,就一定不是他做的。但官差找不到证据,严刑拷打了祖父,最后死无对证,可画押上明晃晃地印着祖父的手印,于是我自出生,便入了奴籍。” 微蓝努力消化,这和南书嫁不嫁严先生,其实没什么关系吧? “严先生是个有前程的,奴不能拖累他,小姐,是不是?”南书小心翼翼地问,可微蓝觉得,她多半是心里已经有了主意,本还想着看看蕴笙是否有什么法子劝劝,结果一偏头,却见蕴笙锅底黑一样的脸色。 没等微蓝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蕴笙面容镇定了些,“世上怎会有这般恶人?这般地作恶多端!”她又温柔地对南书一笑,“论品貌,如何配不上,你日后好好伺候婆母,勤俭持家,便好了。”南书似乎还想反驳上几句,蕴笙打断,“人生能有几时得意顺遂?你们能两情相悦便是极大的福气了,严先生都已是礼数周全地来求亲了,你也不想他今后因被你拒绝而遭人耻笑罢?” 微蓝这才匆匆把“你得深思熟虑啊”这样不痛不痒的话收起来,崇拜无比地看着蕴笙,果然和打感情牌比起来,直接捋清后果,会助人更快地找到方向。 微蓝清咳两声,“严先生已过来与我说了,要为你赎身,往后你恢复自由身了,以前的事,过了那么久,又非你亲历,便对自己宽容几分罢。” 南书咬住唇没有说话,微蓝忽然觉得,对于这些受礼教压迫的女子来说,自己的话说得太过离经叛道,只得补口说,“人生在世总为声名所累,我只希望人人过得自由随心罢,虽说极难。”蕴笙的脸色这才好看些,“蓝儿这话不错,”不过显然她之前的话很不讨人喜欢,蕴笙抽手给她一板栗,“你也不小了,这般糊涂说话,早晚给自己招祸端。” 微蓝吐吐舌头,朝蕴笙傻笑,蕴笙摸摸她的额头,“打疼没有?”关切之意,满满当当在脸上,蕴笙再虚扶南书一把,“你且安心回去等着待嫁罢,难得我看你也合眼缘,不若我也与你添份妆罢。”南书面露惶恐,“这……这怎么使得?” 微蓝笑着说:“怎么使不得,严先生教导我们一番,如今你要嫁他,那就是我们师娘了,不过是提早在师娘这儿通通气,又有什么不妥?”蕴笙微笑不语。南书感激地看蕴笙,微蓝,“奴最大的福气,实在是遇见了这样好的主子。”说着,郑重其事地行了一番跪拜礼给两人,也就退下了。 蕴笙心里有事,微蓝知道,可她却没问,两人对坐良久,就见那桌上的芝麻酥切片少了几块,蕴笙长长久久地叹了口气,定定地看着微蓝,“咱们还是好好照顾她罢,也是个可怜人。”微蓝不假思索地点头,是谁说的,A secret makes a woman woman?微蓝不愿多探究,愁人的选秀折腾得她夜夜噩梦,这可怕的宣德六年啊,就要来了。 南书的婚事羡煞了一府的适龄丫头们,洛府的丫鬟们长得基本算得上清秀好看,不过公子哥的屋子里,怕出乱子,管得严些,一时间嫉妒的声音占头条。南书出嫁几日后,安康堂里,洛老夫人与洛二夫人坐在火炕上对聊着。 “蓝儿这丫头,倒挺有手段,叶木绣在她的院子里服服帖帖的,也不枉你这样培养她。” “娘说的是,毕竟以后她也是要当家做主的,即便是入不得贵人的眼,咱们家也在京都教养过她一场,总不好叫人家日后欺负了。” 洛老夫人一眯眼,悠悠道:“冲她那身份,就是皇上亲选,对她青眼有加,太后都不定能首肯呢。”洛二夫人垂眉,淡淡地说:“谁说不是呢,也好在这丫头长得可人,冰雪聪明,是个有好前程的。” 洛老夫人摇摇头,“我看啊,这孩子也就招公子哥喜欢,可当家的太太们可不定喜欢,娶妻娶贤,虽说这孩子在我们身边长大,我这心里到底存了几分喜欢。可话得说实了,她的样子,着实艳了些,这杨柳细腰的,倒有几分狐媚之像。” “娘,……” “你也不是不知道那馨娘是怎么没的,前个鲁王不是才有了些音信,皇上就急急封了铃兰公主的孙子做南海郡王。皇上这天下都坐稳了,还这么忌惮着鲁王,偏生这时,蓝儿这孩子送去他眼前,这不是提醒皇上,太后,皇上这位子是怎么来的?” 洛二夫人沉默,双手祈祷状地交握着,洛老夫人继续说:“她若是落选,那是她的福分,我看这孩子啊,没笙儿那般的心气,无欲无求的,也是种活法。” “谨遵娘的教诲。”洛二夫人心神稍定,又说:“当年鲁王若不是治下不严,这天下如何,还得另说啊。乌羌每过十多年便要生事,还好那公孙雪是递了降表,带着乌羌左支来归顺的,看来收服乌羌,指日可待。” 洛老夫人缄默,戳了戳自己手中的青铜手杖,她知道吴蔓蔓出自武将世家,可再这般说下去,难免犯忌讳,于是下意识地略过这个话题,“这叶木绣又搭上了芊芊?”洛二夫人一慌,忙答道:“本来是如此,好在是蓝儿擎制住了,这些日子老老实实的。” 洛老夫人也不太在意,似乎就随口一问,“那就好,芊芊这怀了孕,肖家必定看中,可我老婆子不稀罕,当日话说得清楚,她再敢出现在我眼皮子底下,做那么些没皮没脸的事,我就一杖子了结了她。” “娘别动怒,媳妇瞅着她不敢。”洛二夫人扶住洛老夫人的手,说得真诚。 “嗯,严先生近来成亲了?”洛老夫人今日的问题多而让人理不到头绪,洛二夫人也不知她的意图,却还是老实答道:“是。” “哼,我欲帮他寻家大家闺秀,好助他得个锦绣前程,哪里晓得他并不领情,就喜欢个奴籍的丫头!”洛老夫人一拍面前四四方方的桃木小桌,“他们这般大的小子里,也就元哥儿懂事,什么情啊爱的,何尝比得上家族利益!这严肃,还有洛明德家的五小子,这时候被冲昏了头,往后有的他哭的时候!” 洛二夫人不敢辩驳,低头听着洛老夫人训话,“蔓蔓啊,你也好好看着康哥儿,明年,他的亲事,也合该有个结果,叫他把那些个花花心思收收!咱们洛家可不太兴纳妾!”洛二夫人脸色一白,“母亲训斥得是,媳妇会敲打他的。” 安康堂里熏香袅袅,檀香香气盈门,洛老夫人披着一件石青色八团如意花卉的厚锦褙子,拍了拍洛二夫人的肩,“是是非非,老婆子已是管不动了,你多劝劝孩子们,家族的兴盛,得有他们维系”。洛老夫人眼神温暖,殷殷期盼,洛二夫人脱口说好,屋内的气氛正好,恰如那浓醇的美酒,化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