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以前的害怕黑夜,变得有些害怕天亮,因为天亮,就意味着第二天开始了。
而她又要经历一遍从早晨起床到天黑入睡都没有娘亲的绝望。没有娘亲唤她起床,没有娘亲做好的早饭,院子里没有,屋子里没有,地里没有,等到中午也没有,哪怕她把沈禾揍得鼻青脸肿,沈禾哭破哑了嗓子,娘亲都没有再出来训斥她,她找遍了村子里的每个角落,到处都没有。
她想,这才是秀才说的,死?
沈姜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村里人可怜她们的眼神比以前更强烈,这依旧让沈姜很不舒服,但她没有再瞪回去,她像秀才说的那样,选择了无视,可是又和秀才说的不一样,她有时候觉得,她周围好像有一堵墙,屏蔽掉了她和这个世界,她并没有刻意忽视那些让她不舒服的视线,但她就是感觉不到了。
沈姜只有在面对家人的时候,才会真正笑得肆无忌惮,畅所欲言,她甚至觉得一直看不顺眼的沈禾都变得可爱起来,也不再揍他骂他。
沈姜学会了洗衣做饭,学会了女红织布,学会了养桑蚕,最近两年,她发疯一样学会了村子里能学到的所有东西,没人知道她一个小姑娘到底要干嘛。
同时,沈姜去秀才那里学识字的时间也更长了,她一般中午吃过午饭后没多久,就跑去蹲在秀才家门口,等到秀才睡醒午觉放她到院子里。
以前都是秀才每天随便教几个字,她现在直接抱着一本字最多的古书,从头开始看,遇到不认识的字就让秀才教,只用了一个月,她便已完全记住了书中的字,学会一本后,她便让秀才给她换一本,如此反复,一年过去,秀才那里的几本书,都被她翻了几遍,而基本常用的字,她已能完全掌握。
“秀才,我明天不会来了。”这一年的沈姜,虚岁十岁,几年过去,她已把这个可能大她近二十岁的男人当成了朋友。
“嗯,好。”秀才依旧冷清,他本就话不多,尤其是对着这两年变化太大的沈姜。
他眼睁睁的看着面前的人从当年那个眼神澄澈狡黠的小姑娘,变成现在他也有些看不懂的模样,明明也只是十岁应该在家人怀里撒娇的年纪,却总是心事重重很急切的样子,他以为她应该是被打击的太重,但又发现她眼里的光,更亮了。
“我说过,我会去京城,你故事里的江湖,我也会去。”沈姜笃定道。
“什么时候?”秀才突然就问了,他见沈姜是真的在认真告诉他。
“很快。”沈姜狡黠笑道。
“呃,那祝你一路顺风。”秀才觉得他可能疯了,才会相信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能独自去京城,简直是天方夜谭。
“嘻嘻,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沈姜保证道。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秀才问道。
“你喜欢什么?”沈姜自然是不知的。
“没什么,你怎么去?”秀才客气的关心一句。
“算了,我见着什么有趣的就带给你,我自然是有办法去的。”沈姜站起身来,往门口走去,最后回头说道:“秀才,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可以多笑笑,再见啦!”
“呵!再见!”秀才轻笑一声,算是和他的小友告别,现在也只有对着这毫无城府的小姑娘,他才能勉强有几分真心的笑容吧。
不再学识字的沈姜,突然在某一天,找到正在编竹筐的爷爷,郑重其事的说道:“我要学木工!”
“你一个女孩子家的,早晚要嫁人,不学学相夫教子,学那些没用的做甚?”爷爷笑道。
炆渊国民风开放,向来没什么手艺传男不传女的说法,只是木工是个体力活,又用的少,的确没有听说女人学这个的。
“人家不管嘛!爷爷,您教我,我就看这挺有意思的,您教我!”沈姜扒着爷爷的腿撒娇。
“好!好!教你,到时候吃不了苦可别哭鼻子!哈哈!!”沈霆被小孙女磨得没办法,只得先答应。
“嘻嘻,爷爷最好啦!我们明天就开始吧!”得偿所愿的沈姜兴奋不已。
“你呀!听风就是雨!”爷爷无奈笑道。
第二天一大早,沈姜就磨着爷爷教她木工。
“小姜啊,这木工手艺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大到房屋庙宇,小到一桌一凳,甚至一把锁,都有它的讲究在里头,要记得,要学的东西可多着呢,你真的要学?”沈霆认真问道。
“学!”沈姜点头,答的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好!不愧是我沈家的种!比你爹当年出息,硬逼着他都不肯学。”沈霆心中一震,也下定决心好好栽培沈姜。
提到爹爹,沈姜眼神一黯,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认真听爷爷讲木工技艺。
“今天就先从工具开始,你看清楚了,这是斧,锯,锥,凿,墨斗,墨绳,尺子…”沈霆指着地上摆放整齐的一堆工具,一一给沈姜讲解其名称和用处。
“…金木水火土为阴阳五行,加上乾,坤,巽,震,坎,离,艮,兑八卦相互对应,结合之前给你说的机关术法,便能组成可挡千军万马百万雄狮的玄机大阵!你记下了吗?”沈霆从常用工具到木工结构的基本原理,到机关消息的构造,再到最后结合五行八卦灵活变通的攻守大阵,都一字一句的慢慢讲给了了沈姜。
“记住了一大半,好神奇!没想到就几个木头能这么厉害!”沈姜感慨道。
“是啊!这便是木艺的魅力所在!”沈霆跟着感慨,真心希望小孙女能好好将他们这一门手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