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位出场的是海棠,身穿妃色对襟暗纹锦袍,梳着堕马髻,发间簪着一支海棠珠花步摇和红宝石金簪若干。她长着一张艳丽的脸,凤眼微挑,峭鼻红唇,两弯娥眉,看人时艳气逼人,有种强势的美。
她唱道:“前日海棠犹未破,点点胭脂,染就真珠颗。
今日重来花下坐,乱铺宫锦春无那。
剩摘繁枝簪几朵,痛惜深怜,只恐芳菲过。
醉倒何妨花底卧。不须红袖来扶我。“
海棠声音高亢,确实是一副好嗓子,奈何众人咏菊她颂海棠,也不知那个缺德冒烟的拿旧诗糊弄。果然海棠歌声一歇便有人挑刺道:“今日是重阳歌会,怎么又冒出了咏春景的诗?离题太远,我看就直接废弃,不用投了。”
立刻有不同声音反驳道:“既然是歌会,自然要以歌为先,海棠姑娘余音绕梁,怎能不投?”
两方僵持不下,最后还是海棠出面调和道:“重阳歌会以重阳为题,奈何这首词奴家甚是喜欢,便想唱来与诸公听,一时任性惹了这样的乱局。公平起见,奴家退出歌会,不参与评选,诸位恩客还可投其他姐妹,无需再投奴家。”
这位海棠落落大方,唱的也好,一上场就被淘汰,着实可惜。孟青宁这厢正唏嘘呢,忽闻身边有人在跟旁人争辩。
“歌会就是以歌为先,再者那首词也是好词,如何不作数?”
一人笑道:“李兄,你何必当真?不过是投来玩玩的。”
那位李姓书生怒道:“君子身高志洁,不然何以立世?海棠姑娘何错之有?”
那人摇头道:“那海棠若能记得你半分的好,我苏子芩改姓!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兄请便。”
这人不就是那个迂腐书生么,还真是一根筋,就在这时呼声突然高涨起来,原来是牡丹上场了。
牡丹怀抱琵琶,一身白衣胜雪,未加任何修饰,发髻也是简单的单螺髻,簪着一支玉簪。她这身打扮当真特别,与众位浓妆艳抹的佳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正所谓:何须外物掩风华,淡妆浓抹总相宜。
站在台上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直直看向孟青宁,浅笑道:“奴家收了几首诗稿,都不十分满意,孟公子,你的诗稿呢?”
一时间全场议论,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猜这个孟公子到底是何人?
孟青宁吞了口吐沫,笑得十分尴尬,这叫什么事?她混进来凑个热闹怎就这么难?说好的吃瓜群众呢?牡丹一直站在台上等着,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糊涂也好,任性也罢,她就想赌一把,看看这人心里可有她半分。
孟青宁一咬牙,一跺脚,目不斜视从人群中快步上台,站在牡丹身边,道:“拿纸笔来!”
牡丹笑道:“何必浪费纸张,我这一身白衫不正好?”
“这......”众人齐齐倒吸凉气,随即又是一阵羡慕,能让花魁之首甘作画布,简直,简直......在场的所有男人都觉得被人打了脸。
对于她的回答,孟青宁意外是有,但不至惊恐,如果这是牡丹为搏眼球刻意而为,她也愿做顺水人情。只见她只是略作思考,便拿着饱蘸浓墨的小楷,在牡丹衣裳的前襟下摆上写了起来。
采桑子.重阳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孟青宁收笔,全场寂静,都被这首词磅礴的气势所震撼。自古写诗词,有人喜欢小我,以小我映射时代;有人喜欢大我,立足苍生,俯瞰人间,睥睨天下。这首采桑子重阳就是立足大我,有气壮山河之势,比起前面那些伤春悲秋儿女情长的愁闷,立意便高了不止半点。
牡丹嘴唇微微颤抖,眼中似有星云翻转,她默默地调了几个弦,嘴角始终保持一抹浅笑。琵琶声如裂竹碎冰突然响起,接着犹如大江东去,惊涛拍岸,随后又如云散月出般舒缓平和。歌声似仙音入梦,绕梁而来,在场之人忍不住轻轻附和,一股豪情油然而生。
这不拿第一谁拿第一?果然一曲过后全场疯了似的往牡丹篮子里投花,不一会一篮满了,又投了半篮。孟青宁瞧着手上空空如也,再看那篮子里不计其数的花,又是一叹,搞文艺果然比较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