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菁菁说她曾经爱过一个人,那个人死了。 莫鱼说曾经有个人爱过他,那个人死了。 飞言说他应该不会爱别人,他的心死了。 我说,如果你再找不到解药,我要死了。 难得我一个人呆在板车上的棺材里,地方狭窄但是一个人还算宽裕。我看着大雁的梯队从眼前飞过,然后想想,也没想明白现在是什么时节。 暮秋和初春是那么的像,不同的是一个走向繁荣,一个迎来衰亡。 小五也跟在后面,慢慢地走着。他跟我们的关系不太好,不过荒郊野地的,有的时候多一个人就多了一点希望。 我问过他是不是准备在没有吃得时候把我们处理了。 他看了我很久,摇摇头。我看的出来,他想说什么,但是没有说。 然后,我们就掉到陷坑里。 除了小五。 也多亏了这副棺材,将那些竹剑都压断了,不然,我们就要变成筛子了。 我趴在棺材底,问他们愿不愿意陪我。 小五应该是跑了,这是他摆脱我们的机会,他怎么不掌握。 菁菁的头左摇右摆,拗来拗去,仿佛中邪。她这段时间非常的迷蛇,连上次从大牢里带出来的几只小老鼠都喂了她脖子上的那条火纹红蛇。望着我热切的眼神,女巫直接捏着蛇在我脖子来了一口。 粗略算来,到目前已经被咬了□□十次,不过完美地延迟了毒发时间,让我撑到现在。 “不要,暴雨要来了。”她抚摸着蛇头,娇媚地对着我笑。 莫鱼,一夜之间,头发花白。最后为了那剩下的黑头发竟然让我自生自灭去算了,绝对得原话原意。 不过,飞言倒是想陪我,被我一脚踹了出去:想偷懒,换个借口~! 当我们以为小五不会再出现的时候,一颗黑乎乎的脑袋从上方伸了出来。 小五依然沉默。沉默得好像不存在。那一双眼睛偏偏又是那样黑亮,让人不忍转目,恨不得就这要对视到死。 “先把她弄上去。”莫鱼一指我。 其他两个人脸垮了:“为什么?” 莫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因为菁菁上去会跟他私奔了的。” “有可能。”菁菁点点头。 “为什么不是我?”飞言瘪瘪嘴。 “因为你会被当成人质。”莫鱼这样说,然后转头看着我,“你现在跟死也就一步了。” 我吐了他一口口水。 小五会回来的最大原因是,他的方向感比我还差。 我们最终在一座小小的客栈停了下来。小二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把我从棺材里掏出来。 对了,这口棺材是我们刨了一座孤坟挖出来,坟主已经变成无名氏了,坟包不仔细辨认也看不出来了。 飞言一脸好奇问我怎么知道这里有这么个地方。 我随口胡诌了:“好像是五百年前的某个公主吧,自幼流落民间,老皇帝心疼她,下葬时的陪葬丰厚。” 很不幸,当初就是我奉命埋的,抱着走过路过就不能错过的心态,我就试试了。 我们当了那些刨出来金银玉器。 客房里,飞言按照莫鱼的意思用银针给我放血。 黑色的血顺着手指滴落下来,我竟然觉得几分快意,仿佛只要这样我就会好了。 就在我以为我会因为失血过多而灵魂飞起来的时候,菁菁又用她的那条破蛇咬了我一口,出奇地疼。 “我们到这里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玩啊?”莫鱼其实是想去看看有没有漂亮姑娘。刚刚路过那楼子的时候,里面有人出来拉扯,莫鱼没少捏人家屁股。 菁菁和飞言的兴致也起来了。 我看看不远处默默吃着粥的小五:“小五,这里叫什么名字?” 所见之人莫非王臣,所到之处莫非王土。他的父母不愿意他吃苦,所以投身必是帝皇家,还是一个活地图。 活地图,没有方向感…… 我们四个似乎都想得一样,不约而同噗哈哈笑了起来。 “澜城。”他头也不抬,估计是饿得够呛。 澜城,兰城,兰花之城。 似乎和人曾许诺:满城幽兰花开时,木钗素裙待君归。我看看他们,又看看窗台上那朵含苞欲放的兰花,仿佛回到了那天早上,有人在叫卖着早食。 “我们去上坟吧。”我提议着。这里埋着几个人,几个我们曾经爱过,或者爱过我们的人。 “好啊,”菁菁第一个赞同,“还需不需要刨坟?” 这个女人是盗墓盗上瘾了。 一片波光粼粼,阳光撒上去像一片片碎金。 那个曾经我挖了好久的墓穴,已经没有了。 菁菁用冰冷的水给她的一条新捉的蛇洗澡,那条红蛇已经变成了一道“金龙吐珠”,进了我们的五脏庙。 人就是这样,总是喜新厌旧。 飞言和莫鱼见到这么一大片湖,直接脱了衣服鞋袜,跳进了水里。 刚才两个洗衣服的小媳妇,被吓得花容失色,丢下衣服就跑了。 我笑了一会儿,直到笑不动才停下来。 我问店小二买下了一床白色床单披在了身上,手里是花烛冥钱。 这座城里没有披麻戴孝的习俗。 小五问我,死者到底是谁,为谁如此重孝。 我告诉他,死的人就是他们。 他们是谁?小五不死心,仿佛他一定要知道。 他们就是他们,他们都喂了鱼虾了,还管他们是谁。 烧给孤魂野鬼吧。我无力回答。 几个差老爷凭空出现,拿着棍子、石子往水里的两个人砸,不过,因为离得远显然没有效果。 我看着烛火,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向着水面冲了过去。 水,我不晕船,不晕车,我晕水。 却没有谁知道,此刻我有多么的平静。 水从四面八方灌入,我能感觉自己在上浮。 晕晕的,好像一场模糊的水墨画。 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我站了起来,看着菁菁叼着一只鲫鱼。 鲜活的鲫鱼不安的扭动着身体。 菁菁直接有指甲在鱼腹软肉上抠了一个洞,取出了内脏和那枚苦胆,暗红色的血流了她整整一双手。 碧莹莹的鱼胆,在那一片暗红中竟显得那般夺目。 菁菁将指上的鱼胆掐破,绿色很快和红色混合了。 女巫把手指伸到我的面前,笑得温柔。 我托起她的手,嗅着她指尖的苦涩地鱼腥气,伸出舌头,舔舐着她食指上血渍。 苦味在舌头上漫开,我拼命地忍耐着反呕的不适,眉眼带笑地看着莫鱼和飞言分别舔过她的拇指和中指指。 菁菁面不改色地用粉色的舌头将手心里的血渍舔干净。 她少了一个小指,就在捉那条新蛇的时候做了耳食。 我们相互望着,望着,直到不会在流出眼泪。 看着岸上的小五,我突然想不明白,为什么只有我不会水,而他们又是什么时候会的? 呵呵,集体发烧了,还是除了小五。 四个烧得红彤彤的人在城里瞎转悠,四处扩散着病毒。 小五还是没有走,很好心地给我们熬药。 莫鱼说那药里一定有老鼠药。 也可能是断肠草。菁菁也这么说。 喝了会死吧。飞言也是这样。 我犹豫了半天,最后去问他:你到底加了什么? 一点点□□。小五这样说。 额,难怪喝完就会肚子痛,感情是在杀虫。 传说,澜城,是地狱之门,这里曾经寸草难生。 屁话,假话,鬼话! 这里,曾经有一千九百的人畜。 一场瘟疫,一把大火,一堆孤魂野鬼。 我想像着,他们为那点供奉的出手的样子,就开始忍不住要笑。 突然,我开始哭,因为我想到他们都不知道转生去了哪里,就剩下我一个了。 嚎啕大哭,享受着菁菁、莫鱼和飞言的冷漠。 小五被我吵得睡不着,翻身坐起来,怔怔地看着我发呆。 最后,我用尽全力的吼叫,招来了店老板,他给我我们一些钱,把我们给请出了客栈。 我们无处可去,最后只好向死人借地。 乱葬岗最近新添了几个墓,看场子的老头子估计下雨也躲回了家里。 夜半,我徒手挖开了一个死去的女人的墓,十个指甲无一完好。飞言把已经变成骷髅的头从木架之上掰下来。 莫鱼准备了大中小三把刀,粗中细三把锯子,以及长中短三把勺子。 菁菁一边啃着从旁边随便拿来的苹果,一边好奇地又蹦又跳。 飞言问莫鱼,人脑的味道怎么样。 莫鱼一脚把他踹开,咯吱噶咋地开着颅。 我坐在小五旁边,小五旁边是我。 小五看着我,我看着小五。 “你喜欢我。”小五好像很笃定。 “喜欢。”我觉得实话很重要。 小五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你嫁给我吧?” “啊?”我打了他一巴掌,“疼吗?” 飞言凑过来:“莫鱼说菁菁被人砍了。” “什么?”我回头看见菁菁偏过头。 “她不是好好的嘛?”我明知道菁菁哪里被砍了,却故意逗飞言。 飞言抱着脑袋,十分苦恼:“莫鱼说你们把菁菁给砍了。你说,我要不要报仇。” 突然间我觉得腰上面一疼,然后整个人站立不稳。 菁菁整个人贴紧了我,下巴搁在了我的肩膀上,鄙视地看了一眼飞言:“臭小鬼,呆一边去,我自己会报仇。” 然后,莫鱼直接拿着裹尸布给我把腰伤裹紧。 “我会不会变成僵尸啊。”会伤口感染的喂。 “没事,没事。”菁菁将匕首架到了我的脖子上,“你刚尸变,我就砍了你的脑袋。” 小五显然被我们吓到了,剩下的半天只是用飞言给他的木棍捅捅我的手掌心,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 “你还要娶我吗”我觉得自己好像烧起了一团火。 “暂时不想了。”小五回答我。 “你要是不娶她,我就诅咒你断子绝孙。”菁菁在一旁恶狠狠地恐吓着。 “不要吵,让我睡会儿。”我想我有点困了。 最后的结论:我中毒了。 不是尸毒,而是死者生前就被下了毒,尸液浸透了裹尸布,也沾染上毒。 几百年的瘟疫也许是真的,但是在这里肆虐了几年的瘟疫却肯定是假的。 小五很自觉地去找了当地的父母官。 我们几个也很自觉地在客栈里听信。 莫鱼手里拿着刀,说是等我一命呜呼就要把我解剖了。 你呀呀个呸的,老娘还要长命百岁呢。 飞言眼泪汪汪的,说是已经切好洋葱辣椒,就等肉下锅了。 菁菁的小蛇被我毒死了,现在正在剥皮。 我干脆坐了起来:“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我还没死呢,都给死了丈夫的寡妇一样。” 门外是客栈老板的脚步声,有些凌乱。 我迅速地往后一躺,其他三人赶紧抹眼泪。 “我听我姑娘染了瘟疫。”他的模样很是紧张,“大夫,可有解决的方法?” 莫鱼的吐沫星子涂多了,有点糊眼睛:“救啥啊,都硬了。” 小五的运气真的很背。 额,好吧,只要遇见我,他的运气就好不到哪里去。 运气是块糖,只要你不和那个坏孩子玩,这块糖就是你的了。 被我们拐跑了不说,被山贼强盗绑架了不说,现在又被地方官当成了朝廷钦犯。 不用上报,就地斩杀。 得知这个消息的我们惊呆了:幸亏换了一家店,不然也被抓啊。 害人之心不用多,放人之心别太少。 这真的是一场没有创意的劫法场啊。 莫鱼一脚将小五踢得滚到了台下,飞言和我都躲得远远。 我感觉有人扯我的手指,低头看着飞言的眼睛。 你看啊,我们会游泳,打架,烧饭,还有胆子,你有什么? 我歪着头想了想,是喔,我会什么? 嘿嘿,我会装傻啊。 菁菁拿着鞭子看着气焰嚣张的地方官:“你真的是眼瞎。” 然后,地方官的眼睛就瞎了。两条血线从地方官的眼睛里流出来,蜿蜒而下。尸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菁菁对着我摇摇头,表示这和她没有半毛钱关系。 飞言的手里拿着两个馒头,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们。 莫鱼拿着一把菜刀对着尸体左右比划着:“肋排,里脊,五花肉……” 我想我看见了。 一道极快的黑影,一闪而过,地方官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