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宫择杨对沈蓉的情有独钟,不藏着掖着了,甚至可以说,毫不顾忌了! 找一个词来形容宫择杨对沈蓉的迷恋,用“神魂颠倒”这四个字一点都不为过。 比如说,宫择杨给沈蓉定义了一个内向的标签。 宫择杨肯定以及十分肯定地认为,和内向的女孩谈恋爱,过程一定是含蓄而婉约的。 于是,宫择杨就专门调整了心态,打算与沈蓉就这么淡淡的来,吃了铁砣的心的义无反顾,预备好了柏拉图式的“素”方式! 找个片段说说。 手牵手地闷不吭声地在昏黄暗淡的路灯陪衬下轧马路。松开手,站定,沈蓉闷声不响地掏背包里自带的保温杯,喝水。 宫择杨就知趣地拧自己路摊上买来的瓶装水,鼓灌一气。 喝完后,心有灵犀似的,继续手牵手,继续漫无目的地轧马路,继续无话。 今晚,出了岔子。 迎面过来一个衣冠不整的捡破烂婆婆,埋头捡拾垃圾。 宫择杨心好,矿泉水瓶里还有半瓶水,宫择杨就伸手给婆婆,给的是塑料瓶,没想到这婆婆接过来拧开盖子就喝,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二话不说,然后挥手一扔,把空塑料瓶投掷出了好远。 宫择杨诧异间,婆婆扒拉开乱蓬蓬的头发,仰面,露出污垢的脸,龇嘴一笑。 沈蓉“啊”了一声,迅速转身,背朝婆婆,面贴宫择杨,沈蓉的头埋得很低,帽檐儿都顺下来了,帽顶儿伏贴着宫择杨的胸,沈蓉抓宫择杨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老婆婆嬉笑着走了。 宫择杨有点异样了,感觉脑瓜嗡嗡嗡的,放在沈蓉腰部的手不敢动,整个人都不敢动了,连气都不敢大喘啦! 宫择杨红着脸说:“以后多见几次捡破烂的,让你多往我怀里钻几次!” 沈蓉没吭声。 宫择杨又讨好地搭讪:“你怕的东西还不少啊?!”, 最后这一问,问坏了,沈蓉挣脱宫择杨,给了宫择杨一个背,又开始不说话。 宫择杨琢磨怎么哄能效果好些。 真想上去“啵儿”沈蓉一口,或者像电视上演的那样,抱起沈蓉原地转三个圈儿,可最终还是没敢试。 沈蓉石雕一般的后背让宫择杨无从下手。 宫择杨想:倘若抱她起来转半天她不但不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还闷声不吭再皱上眉头,那岂不是自讨尴尬?! 宫择杨干巴巴地站着,手足无措,言不由衷,搓一气手后没头没脑来了一句:“我真是怕你啊!”。 沈蓉调整了调整弄歪的帽子,问:“嗯?!”。 宫择杨慌忙改口:“一物降一物!”,又说:“I 服了you!”。 “I love you!”沈蓉脱口而出,语气毋庸置疑,这也让宫择杨血气往头上冲,喜不自禁。 宫择杨上前两步,沈蓉转过身,冷冷地问:“干嘛?!”,宫择杨退后了。 沈蓉迈进两步,没言语表示,突如其来撞进了宫择杨怀里,突如其然的把嘴贴上去,如火如荼的吻过来! 嘴唇是凉的,舌尖是温润的,情感是真挚且热烈的! 不要以为宫择杨傻眼了,蠢蠢欲动的年华和激情澎湃的荷尔蒙啊,只肖两秒,宫择杨就在状态了,以男友的正当身份爆发式的回应,这真是一个火辣且缠绵的吻啊! 前边提过,宫择杨给沈蓉定义了一个内向的标签,宫择杨肯定以及十分肯定地认为,和内向的女孩谈恋爱,过程一定是含蓄而婉约的,是柏拉图式的“素”。 而实际情况是,内向的女孩情感释放起来,顶十个外向的! 宫择杨如痴如醉。如登极乐世界。如狼似虎。如入无人之地! 然而与校一墙之隔的马路,最不缺的就是人,蹦也得蹦出来一个! 蹦出来人就算了,还飞过来东西,跟射靶似的直接击中了宫择杨的屁股,然后跌落在宫择杨的脚跟处! 宫择杨不确定飞来的是什么玩意儿,以为是一般的恶作剧,月色羸弱,可藏匿的边角旮旯除了黑还是黑。 宫择杨护着沈蓉只能恨恨地空问:“哪个龟孙子扔的?给老子滚出来!” 话落,一束光照过来,沈蓉又一声“啊”,挡上了脸。 开手电筒的是刚才捡垃圾的老婆婆,疯照一气,关了。 不知道沈蓉是被光惊到了,还是怕老婆子,推开宫择杨就快速离开,宫择杨追两步,停下,返过身朝反方向就是老婆婆的方位跑去,老婆婆用手电筒照着垃圾桶捯饬垃圾,宫择杨喝问几声,老婆婆跟聋子似得,正眼都不瞅宫择杨。 点背的时候,气也没用。 宫择杨跟喝了醋似得,丝溜着嘴,往回走。 重新回到刚才约会的地方,借着暗淡的路灯,看到了四四方方的一沓东西,宫择杨以为是书,上去就是一脚,踢飞了,也踢散了,飘下来的是冥币! 场面颇触目惊心! 宫择杨咽了一口唾沫,再次四下张望,老婆婆已不见踪影,其实见不见踪影都无所谓,宫择杨毫不犹豫地想到了胡妞儿。 宫择杨掐死胡妞儿的心都有了! 当即就电话质问了胡妞儿。 胡妞儿只三字:“我没有!”,再问,还点出火气来了,呛宫择杨:“没有就是没有!怎么什么事儿都往我头上赖呀!” 宫择杨追问:“你在哪儿呢?”,胡妞儿没好气回:“管得着吗?!”,就这几个字,说完,挂啦! 宫择杨再打过去,手机关机! 宫择杨的脾气彻底被激出来了,方向上都走反了,走两步又折回来了,奔着于君住处急走,架势上就明摆了找胡妞儿算账的迫切,当时宫择杨的决心下得,那真是老死不相往来都在所不惜! 于君开的门,说胡妞儿“不在。”,宫择杨不管,直闯进来,客厅绕一圈,然后直闯胡妞儿闺房,隔间里没人,宫择杨突然趴下身往沙发床底下探,于君倚在门框处,好奇地问:“找什么呢?”。 宫择杨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没找着胡妞儿。 于君问:“你不找胡妞儿,是找东西?找什么东西?!” 宫择杨回“昂”,没多说,眼睛随意瞟了一下,瞟到隔间里在沙发床头靠右侧面墙的一张A4纸上的所谓胡妞儿的座右铭,以前是行英语,“I am what I am!”,现在不是这行英语了,变了,变成邦邦硬的一行汉字。 宫择杨在心里念一遍:两兵相戟勇者胜! 宫择杨的脑电波,像沸水煮开被顶上来的气泡似的,猛地翻滚! 于君问:“找编织袋?编织袋里的臭豆腐?——不是都给你留下了吗?!” 宫择杨顺口说:“找编织袋里头的冥币!” 于君:“她好像扔了吧!” 宫择杨:“刚下去扔的?” 于君:“今早上扔的,用塑料袋提溜下去的,不过回来时,还提着那个塑料袋,应该是还留了些!” 宫择杨:“扔一次还没都扔?还留了些?当宝呢?!” 于君眼神“忽悠”了一下,没说什么,礼节性地一笑,当回答了。 宫择杨琢磨,估计是扔下去的冥币正好被那个捡破烂的疯老婆子捡了,估计就是这么凑巧的,要不刚才问询胡妞儿,也不能激起她那么大的脾气,十之八九真冤着胡妞儿了。 这么一想,宫择杨开解了,气儿也顺过来了,关于冥币没再详问,像有意换话题似的,说于君:“到底是男的,和胡妞儿住一起,一点都没怕!” “怕什么?!”于君问。 “不是说胡妞儿长的像你们死去的同学吗?”说到“死”,落座在沙发上的宫择杨不自觉的左右看一下,接着开玩笑问于君:“不觉得你们那同学搬进来了吗?” 于君像开玩笑又不像开玩笑,回:“还真有点!” “啊?我随口说的!不会吧?!” “好在你们这位胡妞儿能叫能笑,一口一句你们老家音,有错觉也是别的错觉,”于君说:“胡妞儿那大嗓门,楼下老太太都敲暖气管了!” “她就那德行,你该说就说她,要不回头我跟她说!” “不用,她闹腾一下,这屋里还算有团活气!” 宫择杨思维跳跃,岔着话说:“活气?我看是活宝,活宝哪儿去啦?!” “不知道,她忙着呢!” “忙着呢?忙什么?” “那我哪儿知道,她又不跟我说!” “晚上回来吧?” “那肯定!” “那行吧,不等了,我回了!”宫择杨起身。 “你等等!”于君忙起身,说。 “不等啦,等到猴年马月,她有准点吗?!” “我是说,——你等一下,我有话问你,”话出口,于君又有些犹豫,明显谨慎了,说:“有关胡妞儿的,早就想问你了,可事关隐私,一直没好意思开口!” “胡妞儿的?!”宫择杨做了个手势,示意于君敞开问。 “你坐下,坐下说。” “坐下了,你问吧!” “记得你上回说胡妞儿和你是一个村的?” “哦,”宫择杨不以为然:“一个村的咋啦,我们还是前后房的邻居呢!” “那——我是说——你有没有听过有关胡妞儿的什么谣传?!” “谣传?什么谣传?!瞎说呗,还能是真的?!” “比如——,比方说她为什么被叫‘细眼长腿狐’?!” “啊?这个呀!”宫择杨噗嗤一声笑,探身到于君面前,脸都潮红了,饶有兴趣,极其生动地说:“小时候,我家一只鸡被她追死了,她怕我家找她家赔,你猜她怎么耍的把戏?!——把死鸡拎到我家西瓜地里,鸡屁股按在土坷垃上,鸡嘴按在西瓜里,给弄了个坐姿,让我当野鸡给扑去了,最后让我以为自己把自己家鸡给压死了——” 于君开口笑,会意得很,笑出声来了都,宫择杨摇着头也笑,——哎,想想小时候的胡妞儿以及自己,真是开怀啊! 笑过,宫择杨说道:“小时候我俩爱掐着呢,我明着欺负她,她暗地里老给我使坏,那鬼主意一个接一个,眼睛又长得细,不知道我怎么就想到这个外号了,——细眼长腿狐!是啊,小时候就看出她腿长了!” 关于细眼长腿狐的来历,宫择杨在于君面前,这么解释的。 于君接话说:“她说起爸妈,不是叫爸妈,一口一个胡二拐子还有哑娘什么的,猛不丁地,还以为——以为不是亲生爸妈呢!”,于君故意轻描淡写,但明显,语气和心理活动是不随套的。 一听,就是故意试探虚实。 “谁说叫名字就不是亲生爸妈啦?!”宫择杨当即反驳于君,仿佛声大就能替胡二拐子要回公理似的。 于君示意宫择杨坐下,宫择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因情绪激动而站起了身。 “胡妞儿最近老向我打探程文海的消息。”于君正脸对着宫择杨,剔除了客套,实打实说。 宫择杨有点懵懂,问:“谁是程文海?” “程美丽的父亲。程美丽知道吧?就是我们那个死去的女同学,程文海是和胡妞儿长的很像的程美丽的父亲。”于君有意这么说。 “她没事儿招人家干嘛呀?!”宫择杨装平静。 “只有胡妞儿知道其中情由,反正——”于君说:“胡妞儿对程文海的关注,不是素不相识那么简单!” “你——不会怀疑程文海是胡妞儿的生父?!” 宫择杨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此刻,宫择杨的心头突然涌出一件事。 两年前,在郭木兰家的小院里,郭木兰妈妈妄下断论地怀疑,宮贺搞大了黄花闺女的肚子,黄花闺女生下了女娃,女娃被丢在了破庙里。 有些时候,有些不长心的人会突然长心,对个别事情的上心程度,比长心的人要细腻得多。 从郭木兰家的小院出来之后,宫择杨就有的放矢地联想到了胡妞儿,宫择杨恨恨地猜忌,宮贺会不会真干出这种流氓事情?那么,那个被遗弃在破庙里的女娃不就巧合上了胡妞儿了吗? 宫择杨宁肯信赖世界上的任何一个渣人,也不会信赖生父宮贺! 好在宫择杨按年份查实,说宮贺搞大黄花闺女的肚子是无中生有的罪名,因为年份对得上的那几年,宮贺正在吃牢饭。 宮贺英雄救美,吃了三年牢饭。 而所救的那个“美”,之前素未相识。 因为被群伙拦路抢劫,然后发展成群伙劫色,是看不过眼的年轻气盛的宮贺出手搭救,混乱中宮贺捡起了路边石,打重残了一个人,宮贺被判了三年。 三年出狱后,所救的那个“美”找上门来,结下姻缘。 不错,说的就是宫择杨爸爸和妈妈的故事! 这么多年来,宫择杨只知道妈妈喝农药死了,只知道爸爸包二奶逼死了妈妈,只知道爸爸是个衣冠禽兽!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宫择杨这一段往事,宫择杨从来不知道宮贺还曾当过英雄,——爸爸曾当过妈妈心目中的英雄! 知道这个事情的那一晚,十八岁的宫择杨躲在房顶上,哭成狗。 也是这个事情的触动,让宫择杨没有太抵触上大学的城市和宮贺的新家同处一片天空。宫择杨还是忌恨爸爸的,但不像以前那般不共戴天了。 这个往事给予宫择杨精神上的触摸实在是天翻地覆似得,它让宫择杨亢奋了好几天,就集中在这一个事件点上,至于为什么会传言破庙里有找闺女的女人,以及胡妞儿是不是就是胡二拐子从破庙处捡来的,宫择杨置之脑后了,就没有细思索。 以后也没有细思索。压根就忘了。 今天,于君的一个疑问,让宫择杨突然又想起来。 “没证实之前,这种话我不敢瞎说,所以——”于君说:“我来求证你啊,你们一起长大,你和她家前后房,你真的不知道胡妞儿是不是亲生的吗?!” “不可能的事儿!”宫择杨叹,说:“胡叔哑娘对胡妞儿那么好,胡妞儿又那么孝敬,我们村里都出名了,都说胡叔捡了一个好闺女!” 话落。宫择杨和于君对望了一眼。都意识到了这个“捡”。 再没叙话。拜别于君。 下楼后,宫择杨找了个僻静的不来人的地方,拨奶奶电话。 拨通后响了两声,宫择杨摁断,手里紧握着手机,脚步匆匆地走出于君所住的小区,往大道上拐。 大道两旁有霓虹灯包裹着的各样门面店,宫择杨两边张望,一边走一边踅摸,进了一家快捷酒店。 宫择杨确保胡妞儿不会进来到这里,然后,才再次拨通了奶奶的电话。 宫择杨没直着问,而是绕了一个设“坑儿”的弯儿,套奶奶的话。 宫择杨说:“我们学校一女同学长的和胡妞儿一模一样,简直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奶奶吱声:“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宫择杨反着说:“我都怀疑哑娘和胡二拐子是不是生了两闺女,养不起扔出去一个!” 奶奶一愣,问:“瞎说什么呢?” 宫择杨问:“您口气不对,不会是胡叔真扔了一个闺女吧?!” 奶奶:“你胡叔才不干那丧良心的事儿呢!” 宫择杨马上接起来,咋唬:“我早猜到了,胡妞儿是捡来的!” 电话那头奶奶大叫:“祖宗,可不能让胡妞儿知道!”, 宫择杨爷爷抢过电话:“不好好学习成天尽瞎琢磨什么呢?这事儿能瞎叨叨吗?传到你胡叔耳朵里不要他老命吗?龟孙子,闭上你的嘴!”! 卡擦一声,电话挂了。 宫择杨半天回不过神来。 出了酒店,被凉风吹着,宫择杨依然堵惶惶的,好像喉结处梗了东西,咽不下去,吐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