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妞儿正好撩门帘进来了，可能是外头冷，搓着手进来，脸红扑扑的！　　　　宫择杨说：“一共诳了多少鸡屁股？快如实上报！”　　　　胡妞儿笑，说：“少来！”　　　　宫择杨：“你真是狐狸奶奶出来的？你脑子里哪来那么多馊点子？！”　　　　胡妞儿再说：“少来！”　　　　宫择杨：“快说吧，怎么弄来的？！这部位没人吃，你不会是一个一个捡剩的给我捡回来的吧？！”　　　　胡妞儿瞪宫择杨一眼，说：“我一会儿送馍，你跟不跟？晌午有宴，保你吃好，再让你看看我怎么‘捡’鸡屁股的，怎么样？！”　　　　宫择杨：“让我想想！”　　　　胡妞儿继续：“捡回来鸡屁股就不往冰箱里搁了，直接在我家灶火里给你烤，咋样？！”　　　　胡二拐子接话：“别回家烤了，就在路上生堆火烤了吃了得了，咱家杂人多得很，见着有份哪儿够分啊？！”　　　　胡妞儿：“胡二拐子你当这是夏天啊？这大冬天的冷齁齁的，在路上生堆火，亏你想得出来——哎，对了,可以进破庙里呀！那——”　　　　宫择杨打断，说：“鸡屁股不是肉啊？！在庙里烤鸡屁股吃，嘿，你想什么呢？！”　　　　胡妞儿：“咱当酒肉和尚呗，心诚则灵，不搞形式主义，忌讳那些有的没的！”　　　　宫择杨：“反正不在庙里，你说刚烤好一个，放边儿晾着，突然窜出来一只母狐狸叼起来就走——”　　　　胡二拐子嘻嘻笑。　　　　胡妞儿：“哎，宫择杨，你脑子成天想什么呢？！”　　　　宫择杨：“想你怎么给羊穿上裤衩的？！”　　　　胡妞儿：“少扯别的，想吃就去庙里，不吃就算了，你就说你去不去吧？！”　　　　“去！”宫择杨斩钉截铁地说，又斩钉截铁说：“下下礼拜！”，再说：“我今天约了郭木兰！”　　　　宫择杨注意到，胡二拐子偷偷瞄胡妞儿的反应。　　　　胡妞儿语塞了，不过还是表现出了大方，说：“那你忙你的！”　　　　宫择杨约郭木兰去破庙里烤鸡屁股。　　　　宫择杨专门查了今天的天气，有雪。　　　　不管有没有雪吧，在庙里边生一堆柴火，手里攥着长签子，烤着滋滋冒黄油的鸡屁股，再和郭木兰有说有笑，宫择杨觉得，非常有意思。　　　　胡妞儿攒起来的鸡屁在奶奶家的冰柜里，宫择杨悄无声地取出来，放冷水里解冻，把爷爷库房里的签子、烤箱以及木炭都拾掇出来，又兑了烧烤调料，然后载着这些装备奔破庙去了。　　　　到了庙里，宫择杨还没给郭木兰打电话，而是现生火、串肉，被炭火熏得眼酸也自得其乐的不行，宫择杨想郭木兰能享受现成一切，宫择杨想给郭木兰惊喜。　　　　让宫择杨打破脑袋都想不到的是，郭木兰领着胖子一起出现在破庙里。　　　　郭木兰一句话“胖子命好，赶上了！”，就算解释了。　　　　胖子确实是随父母参加农村亲戚的丧礼而赶上了。　　　　可赶上了偶遇郭木兰，就应该赶上破庙里的烧烤吗？！宫择杨热情尽失，装都装不出半点。　　　　当胖子吃一朵烤焦黄的鸡屁股，嗷嗷嗷叫“好吃好吃！”的时候，宫择杨眼神愣愣地盯着袋子里的生鸡屁股，突然来句：“哥们，你吐了吧，我在袋子里看着蛆了，”。　　　　为使胖子相信，宫择杨补一句：“冻僵了的蛆！”，胖子干呕两声跑一边干吐去了。　　　　郭木兰对宫择杨这种鬼把戏心知肚明，所以，刻意用鄙夷的神色表示了对宫择杨的态度。　　　　宫择杨心里尽是反抗，脸上全是不服，两人都没说话，用相互责备的目光互斥着，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宫择杨火气发酵，二话没说，把烤好的鸡屁股倒进装生鸡屁股袋子，拎出庙外，随手一挥，都扔了。　　　　而在几里外的村子里，卸完办事馍馍的胡妞儿，跑进办事主家的后厨，找熟络的主厨要鸡屁股。　　　　不管是不是因为熟络，糙玩笑是被开出来了。　　　　主厨问胡妞儿：“妞儿，捡鸡屁股这么上心，到底是给人吃的还是给狗吃的？！”，被哄堂大笑后，还有男地起哄：“我看是自己吃的，是不是吃哪儿补哪儿啊？！”，又一片哄笑。　　　　胡妞儿跟着笑，该捡还捡，一朵一朵地攒。　　　　跟出庙外的胖子显示了男人该有的气度，像亲密朋友那般，在宫择杨胸口处锤了一下，说：“给根烟！”，宫择杨回：“没有！”，想了想，手指着一个方位，说：“那放羊的有！”。　　　　不远处，有一群羊在羊倌的吆喝声缓缓往这边过来。　　　　胖子叫宫择杨一起要烟去，宫择杨不去，郭木兰赌气说：“不去咱俩去！”。　　　　羊倌跟郭木兰认识，给了胖子一根烟，胖子惊诧道：“中华？！”　　　　羊倌憨笑着，说：“前两天有个外地人找我打听事，问了几嘴，给我扔下半条烟，六盒半呢！”　　　　郭木兰问：“打听啥事，这么值钱？！”　　　　羊倌指着破上头的破庙，说：“问我听没听说有人从破庙里捡回个月毛娃娃，说是十六年前！”　　　　郭木兰脸上闪出疑虑，胖子吸口烟，悠然说道：“一说破庙我想起来了，估计是一档子事儿，我爸招呼下边人给安排得采血，就普通一个寻亲，你说至于找我爸吗，不过寻亲这家人出手是真阔绰啊，有钱烧的！”　　　　郭木兰问：“你爸不是交管的吗？还管找人啊？！”，　　　　胖子冲郭木兰挤眼示意，得意道：“升了，公安局长了！”　　　　郭木兰抿嘴，嘴唇上扬着，没再说话。　　　　老羊倌势力了，又拔了根烟非要胖子再抽。　　　　胖子哭笑不得，和郭木兰交换了眼神。　　　　郭木兰和胖子相跟着再回到破庙里的时候，宫择杨正一个人收拾烧烤的家伙什呢，顺带着撒气，烤箱被踢翻了，没燃尽的炭火泼洒了一地，烟熏缭绕，郭木兰被呛得直咳。　　　　胖子说：“你丫想点了这座庙呀？！”　　　　宫择杨回：“我去外边弄点土来!”　　　　郭木兰：“这天寒地冻的，锹都砍不下土来，你拿什么弄土？！”　　　　宫择杨：“没土我就用水，我还治不了这点碳坷垃！”，　　　　郭木兰针锋相对：“你有水吗？！”　　　　宫择杨想了想，赌气顶：“我有尿就行了！”。　　　　郭木兰气得跺脚，扭身出去了。　　　　宫择杨和胖子俩人俩泡尿，把有火星的地方给灭了。　　　　天气预报不准，早晨阴气很重，快到中午了，非但没雪，还高挂起了太阳。　　　　暖阳晃着，把任何事都强调了一遍，不远处村里办丧事的哀乐，着重地被传过来。　　　　二胡和喇叭声，一阵比一阵响。　　　　宫择杨皱了皱眉，要撤离，却被胖子拽住，胖子说：“给胡妞儿捧个场呗，好歹你们‘功夫夫妇’一场。”。宫择杨被硬拽了来。　　　　妈妈丧事过去之后，宫择杨很少参与这种场合，唯恐避之不及。　　　　现在快饭点时间了，办事搭起来的搭帐篷内人进人出，闹哄哄的，参宴的人梳妆得都整齐亮堂，聚堆儿说笑，要不是偶尔有穿白丧服的人穿插其中，真不像是办白事。　　　　临时搭建的演出台子上也一样，此刻，竟然连蹦带跳地歌唱“小苹果”，气氛极嗨。　　　　宫择杨站在热闹闹的人堆里，心里无限荒凉。　　　　这个时候，胖子拽着他妈来见宫择杨，当然，主要是见郭木兰。　　　　宫择杨冷眼看着郭木兰的拘谨，真真地听见郭木兰叫了两声“阿姨好！”，宫择杨转过避开，认真地看向演出的台子。　　　　没有胡妞儿的影子。　　　　稍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胡妞儿的影子。　　　　宫择杨选择离开。不吃饭离开。　　　　回来的路上骑车拐到妈妈的坟地，坐了小会儿，什么也没想，回家铺开被子，捂头睡上了，而且很快就鼾声大作。　　　　应该是被胡妞儿的三轮给吵醒了，快赶上拖拉机的声响了，突突突地响个不停，好容易熄了火，貌似又听到了跳墙头的声音，果然，没多一会儿，屋里就冒出了胡妞儿的声音，胡妞儿真是跳墙头过来的。　　　　胡妞儿跟奶奶说：“今天捡了十来个好的，您搁进去吧！”　　　　奶奶答应道：“妞儿，别捡了，都那么多了，虎子又不把这个当饭吃！”　　　　里屋横躺着的宫择杨气都不敢大喘一下，约莫胡妞儿要进自己屋里头叙话，赶紧转了个身，脸朝着墙，装睡。　　　　胡妞儿倚在门框上，停了三四秒，走了。　　　　确定胡妞儿又跳墙头过去后，宫择杨起身，正好奶奶端了饭菜过来，一看就是办席办下来的东西，宫择杨问：“奶，你中午上席了？！是胡妞儿送馍那家吗？！”　　　　奶奶说：“是啊，你爷当支书时候为下的人缘，今天是正日子，喜丧，非要叫你爷过去吃个饭，谢人饭，你爷今天给村里的赵四儿子说媒去了，顾不上去，我替你爷去的，你锅里那饭菜咋没动呢？你中午在哪儿吃的饭？！快吃吧，人那家人有心，你爷没去人家非要给带一份回来！”　　　　宫择杨肚子咕咕叫了，嘴上却没胃口，拿起筷子又放下，突然想到什么，问奶：“奶，有没有上整鸡？！”　　　　奶奶说：“上啦，不上个鸡还叫办宴呀？！”　　　　宫择杨：“有没有鸡屁股？！”　　　　奶奶愣了一下，说：“胡妞儿给你整了一大袋鸡屁股呢，在冰柜里冻着呢，刚还又送来十来个呢，都是挑好的，你想吃？扔烤箱里给你烤上？！”　　　　宫择杨：“不是，我就问您，端上来的整鸡有没有鸡屁股？！”　　　　奶奶：“没有，都去了！要不能落着胡妞儿捡吗？！”　　　　“都去了？！”宫择杨惊，问：“鸡去了鸡屁股——那还能往桌上端呀？！那还叫整鸡啊？！”　　　　奶奶反应过来，说道：“哎呀，快别提了，现在不知道搞什么花样呢，端桌上的鸡都要去了屁股，屁股那地方插个栗子！”　　　　宫择杨没明白，问：“插个什么？！”　　　　奶奶回：“栗子呀！”　　　　宫择杨还是没明白，不解：“插个栗子？！”　　　　奶奶：“昂，说是有鸡有栗子，吉利呀！”　　　　“我靠！”，宫择杨禁不住叫道。　　　　奶奶佯装生气：“好好说话！”　　　　嘴秃噜了，在奶奶面前吐了个脏字，宫择杨悻悻地低头。　　　　宫择杨真是又惊叹又好笑啊，胡妞儿为捡鸡屁股，又耍上了老把戏，居然到了如此炉火纯青的地步！　　　　难怪胡二拐子说自己被胡妞儿卖了还得替胡妞儿数钱，这是人脑子能想出来的主意吗？！　　　　奶奶继续：“嗯，煮熟的栗子，包了壳儿，用牙签插鸡屁股那地儿上，一上桌，众人还抢着吃那个呢，谁不想大吉大利！”　　　　宫择杨点头称赞：“嗯，不光大小合适，形儿也跟鸡屁股似得，绝配，绝配！”　　　　说到这里，宫择杨突然满心欢畅，心里头突然就喜庆轻盈了，胃口跟着来了，宫择杨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