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戚李氏那场逆案,牵扯实在太大,断断续续审到了翌年初夏,方才尘埃落定。
皇后李氏被废,于冷宫自尽。原太子赵永宁贬为庶人,流放青州。凤阳李氏九族皆夷,其余的李氏余党更是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而原太子伴读林贺,在其母李氏自尽后,失足跌落护城河,溺水而亡。
赵永宁流放出京的那一日,凤鸣笙站在城墙上看他。
没有浩浩荡荡的仆从,除去层层叠叠的锦衣华服、厚重的冠冕玉饰,曾经的太子赵永宁,也不过只是一个方才十八岁身单体薄的少年而已。而陪在他身边的,也不过一个燕云沉而已。
此次他被流放出权利中心,从此,他们将再无相见的机会。
凤鸣笙长长的叹气,然后转身离开。
见他们要说话,押送的士兵们有眼色的很,远远的落在后面。
“阿宁。”
眼见着凤鸣笙离开,燕云沉停下脚步,“不和阿音告别吗?”
“我与凤小姐之间的关系,如何称得上告别二字?”
赵永宁自嘲的笑笑,“更何况,纵然交浅言深,可有些事,她若懂,我又何必开口?”
“而有些话,我若回不来,又有何资格说?”
燕云沉便也苦笑:“阿宁,对我不妨有话直说。”
赵永宁沉吟了好一会,才低声道:“云沉,百年纠葛,我虽不知详情,却也曾听说过一二。陛下密寻你多年,可直到今日,我仍想问一句,为何是我?”
燕云沉只是微笑,并不回答。
“云沉,告诉我,十四年前,你来到我身边,是因为你的身份吗?”赵永宁的语气慢慢激动起来,“是因为你是南疆的……”
“阿宁,有些话,永远不能说出口。”
燕云沉伸出手,捂住他的唇,止住他将要出口的话音。
“只是,阿宁,你一定要记住,选择和你做朋友,与我的身份没关系,也和你的身份没关系。不过是,”他神色郑重,唇角却带着浅浅微笑,“那年棠梨花开,我遇见你,如此而已。”
“或许如此吧。”
赵永宁伸手抚向心脏处的位置,“可它怎么会相信?有些想法,只要生出了,就像落了根,再也拔不出去。”
“既然如此,赵永宁,你记着。”
燕云沉原本看着他的视线转向远方,左手负手而立,右手自身前景色指点而过,“我愿天下太平,所以我姓燕。”
“我希望海晏河清,所以我遇见你。”
“可所有的希望与愿景,都比不过命运。”
他眼神深远,语声轻而深重,“于我而言,天下与你,皆不及阿音。”
赵永宁心神巨震:“你知不知道,陛下若知此事,绝容不下凤小姐。”
“阿宁,你错了,容不下阿音的,是你。”
燕云沉轻轻摇头,“陛下容不下的,是我。而只要我还活着,他绝不敢动阿音。”
“我毕竟姓赵。”
赵永宁沉默了许久,方才自嘲道,“云沉,你在逼我杀你吗?”
“如果你杀得了。”燕云沉并不在意,微笑着开口,“阿宁,你知道的还太少了。”
“那就告诉我。”赵永宁仰头看他,灼灼的目光里是希冀,也是恳求。
燕云沉只是缓缓摇头:“我还想当你的朋友。”
“如果有一天,我不想再当你的朋友呢?”
“那就,别让我把你当敌人。”
“如果凤小姐把我当敌人呢?”
“她的决定,我不会反对。”
“我明白了。”赵永宁极浅极浅的笑了,“云沉,你回去吧。接下来的路,我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