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凤鸣笙没有睡着。
不是因为简单到有些粗糙的床铺,而是,辗转反侧时,总是能想起云沉。
曾经,她从不追究云沉的出身,只把他当做一个简单的江湖客。
可他怎可能只是一个简单的江湖客?
又有哪一个江湖客能像他那般,通百家、懂六艺、晓天文、知地理。朝堂的阴谲诡计、战场无情的鲜血、权势造就的骨肉相争,一桩一件都看的分明。
而他的眼神,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在他眼中,一样平等而带着怜悯。
那是,出身极贵的人,俯视座下臣民的眼神。
云沉出身南疆。
南疆部族众多,如今更是有三个大族九个部落,其余的小部族更是数不胜数。但那九个部落和其余的小部族均依附那三个大族,而其中势力最大的那个大族,就名为白苗族。而白苗族的组长,则被朝廷加封为了南疆王,统领着南疆各部落。
因此,如今南疆身份最贵之人,莫若南疆王。
而南疆王膝下共有三子,年长者十九,中者十五,最幼者方十一,子侄辈更是数不胜数。
云沉会与南疆王有关系吗?
不会,云沉说,他来自南疆深处的一个小部族,既如此,就不会与白苗族的南疆王有关。
可即使有,提起朝廷,提起李氏,提起父亲,他也不该会是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
南疆王的势力再大,却也,只局限于南疆。
而云沉呢?
明面上,他来自朱雀阁,是里面的杀手相思。
可实际上,他处处都有眼线,冀北、李氏,天下之事,他似乎莫不知悉。
他不愿这天下发生战争,那是他对苍生的怜悯。可他提起起兵谋反的事,太平淡了。
他说,他会帮她。就好像,他站在她这边,她就一定会赢。
可即使是南疆王,也不敢下这样的保证。
可南疆地界,除了南疆王,还有出身更贵之人吗?
凤鸣笙不明白。
她信云沉,云沉似乎也正在把他身边的一切都毫不保留的披露给她。
可唯有出身,他从不直言相告。
可云沉,你为什么要死?你与赵永宁相交十余年,是他最好的朋友。纵然是为了简词,赵永宁也不会让你去死。他再冷酷再无情,也不过为了那至尊之位。如果你对他没有半点威胁,他怎肯让你死?
还是说,云沉,你的出身,让你必须死?
她终于按捺不住,让晚枫传信去查,却不是查云沉,而是查南疆。
既然云沉这里,什么都查不到。或许,他出身的南疆,能给她想要的信息。
她跟着云沉来到了贺阳城下。
那晚那人的消息确切的很,阳江决了堤,果然就起了疫症,如今更是封了城,许进不许出。
贺阳的雨还未停,仍旧是丝丝缕缕的下着。
燕云沉此时已换下了那身打满补丁的衣裳,换上了浅蓝的布衫,披了黑色的披风。
细雨纷纷,他没撑伞,只是带上了兜帽,注视着前方不过开了一条缝的城门,任雨丝自眉宇间滑落,依旧是清清朗朗的笑:“阿音,要和我一起去吗?”
凤鸣笙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应好,而是同他一样,凝视着不远处的城门,问道:“我一定要去吗?”
“没有,你不用去。”
燕云沉笑着摇头,“事实上,以你的身份,你也不应该去。”
“只是……”他先往前走了两步,再回头看她,雨丝模糊了他的眉眼,连声音都不确定了起来。
“你……或许应该去。”
凤鸣笙有些惊讶,云沉总是说我想、我希望,可他这一次,竟然用了你应该,虽然加了或许,可他说你应该。
他既然这样说,人也好,事也好,贺阳城里,一定有她非去不去的理由。
“好。”她莞尔一笑,跟着他往前走,“我和你一起去。”
或许是贺阳城里的情况实在不好,守城门的兵卒竟然只有一个。那人穿着蓑衣,见了他们显然很是惊讶,却并没先验他们的身份文牒,而是劝告着说城里疫情爆发,如今情况不好,许进不许出,让他们改走他路。
燕云沉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把身份文牒递了过去。
见状,那兵卒也不再劝,验证无误后就让他们进去了。
云沉仍旧是熟门熟路的样子,显然是对贺阳城极为熟悉。
只是,此刻的贺阳城,家家户户都闭着门,街上几乎见不到人影,就连酒馆客栈都关着门。
云沉就在这一片暗沉沉中,带着他们穿街走巷,最终到的,却是一家医馆。
医馆也是关着门的,只是这一次,他没有从哪个地方摸出钥匙,而是规规矩矩的敲了门。
他们等了好一会,才有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少年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