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云沉的呼吸忽然就弱了下来。 凤鸣笙抱着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一边查看他身上的伤一边就欲唤人。可“随影”二字才刚到喉咙口,眼前寒光一闪,本能叫嚣着让她整个人都往后后退,可腿上的云沉却只让她偏了偏身体。 匕首入肉的声音传来,温热黏腻的液体低落下来,凤鸣笙竟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怔怔的看着云沉的眼睛。 他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睁了开来,眼中却没有焦点,只是涣散的一片,紧靠着意识在强睁着,这时再也支撑不住,眼皮沉沉的阖起来。 他抓着匕首的手也失力的掉了下去,匕首自他摊开的掌心滑落至草地,发出驽钝的声音。 “小姐。” 直至身后略带着惊慌和后悔的声音传来,凤鸣笙才好似回了神,将云沉放了下来,整个人退后了几步,哑声道:“随影,看看他、他怎么样?” 她的声音还带着颤抖。 随影瞅了她左手臂一眼,到底还是不敢违抗,有些僵硬的应道:“是,小姐。” 燕云沉伤的真的很重,全身上下都是血。 凤鸣笙只扶着他一小会,身上就染的全是血。 她踉跄着在草地上坐下,几乎不敢再去看他。 二十七岁那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那些天,她自昏迷中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既不是伺候她的丫鬟,甚至也不是她深爱的为之挡刀的赵永宁,而是燕云沉。 那是凤鸣笙第一次在燕云沉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慌。 “阿音,阿音……”他甚至失态的抓起她的手,一贯带着笑意的眉眼满是兴奋和恐慌,只是不停的唤着她的名字,颤抖还带着哽咽,“阿音,阿音……” 直至睡着的丫鬟们听到动静醒来,一边去请太医一边喜极而泣的围在她身边喊,燕云沉尴尬的放开了她的手,退至了最角落,却仍是那样看着她,欢喜却又恐慌。 而如今,看着躺在草地上血色尽染的燕云沉,凤鸣笙终于体会到,当时的云沉,究竟是何种心情。 “小姐,您受伤了,让属下给您包扎一下吧。” 挽香等了等,却没等到凤鸣笙的回应。到底是担心她手上的伤,挽香抬头直视她,却见她琥珀色的眼睛满是茫然,像是在看地上的那个人,又像是没在看那个人,只是看着远处的一个幻影。 “小姐。”挽香又喊了一遍,仍旧没得到回应。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小心握住凤鸣笙的左手,伸手就欲去撸她的衣袖,准备查看她手上的伤口。 凤鸣笙好像这才终于回神,视线转了转,看向自己的左手。 她并没拒绝挽香的动作,甚至看到那还流着血的伤口时,浅浅笑了一下:“没事,我不疼。” 她是真的不疼。 云沉受伤过重,手上根本没剩多少力气,匕首入肉不深,伤口就算不处理,也会自然止血的。 而且,相识十几年,云沉为她,大大小小受过那么多次伤,从没有喊过疼。 他总是说,他的运气不错。 其实,我的运气也不错,是不是? 有桃花随风飘落,凤鸣笙随手捡起一瓣,轻轻捏在手心,眉眼好似三月里春风拂过,全然舒展了开来。 她看着燕云沉,唇角喃喃自语:“能够遇见你,我的运气也不错。云沉,是不是?” 简词追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盛开的桃花树下,眉眼精致的少女全身都带着血,披散着的头发随风飘起。那样浓重的血腥味里,少女的眉眼却干净的好像高山上的雪花,琥珀色的眼眸蒙了一层雾,唇角翘起时雾散云开。血腥味就在那一瞬间远去,就连桃花的香味也慢慢消散,世间一切,就只剩下这个宁静美好的笑容。 他勒马急停,就那样在马上看着她。 三更半夜,凤鸣笙出来的急,听雨留下的信息又太过模糊,他只不过迟了不到半刻,就只能寻着马蹄印来追她。好在她带着护卫队,就算是在山里,就算如今这样的天气马蹄印不算明显,可这么多人同时经过的踪迹,并不算难找。 而只不过小半夜没有见她,她又把自己弄成了这个模样。 他下马,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前,唤她:“鸣笙。” 凤鸣笙头一次没有回应他。 简词眉眼垂了垂,看向正给她手臂包扎的挽香。 挽香正好替她把绷带缠完,察觉到他的视线后立刻回道:“少爷,小姐手上被匕首划破了皮,涂两次药就好了。” 她说完,就悄无声息的下去了。 简词放下心来,循着凤鸣笙的视线看了过去。 首先注意到的却是那只红嘴相思鸟。 虽然那一身翠羽都被血染红,虽然那鸣叫声失了婉转多了凄厉,可那确实是先前凤鸣笙手中的那一只。 让她心事重重的那一只。 红嘴相思鸟的旁边躺了一个人,那人身周的草地都被血染的通红,随影正给他治伤。他身上伤口太多,流血太多,简词看不清他的眉眼,却也依稀感觉得出,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那人的身旁,还滚落着一把匕首。 简词的眼神凉了凉。 凤鸣笙的腰间,还揣着一个简单素净的装匕首的刀鞘。 简词回眸,重新看向凤鸣笙。 她外裳是红色的,被血晕染的痕迹并不明显,黑色的披风上金色的刺绣处被染的不成样子,头发上更是一绺一绺的带着血,她干净的眉眼上,同样沾满了血。 他抬手,想要抹去她眼睛旁的血迹,却越抹越晕染开来。 他的手温凉。 凤鸣笙总算回过神来,有些疑惑的喊了一声:“哥。” 他不动声色的收回手:“鸣笙,不远处有条河。” 凤鸣笙眨了眨眼,用手在地上撑着才勉强站起身来:“好。” 她跌跌撞撞的往前走。 简词跟上,刚准备扶她一把,凤鸣笙却突然回过了身来。 “哥。”她轻声说,“我想一个人。” 简词微垂了垂眼,然后伸手,解下了自己的披风。他把凤鸣笙身上那件染着血的披风解了下来,然后替她系上了自己的。 凤鸣笙只是任他动作,再次转身的时候,却是喊了一声:“挽香。” 直至凤鸣笙的背影消失在他眼前,简词才转了身,走至那倒在血泊中的人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