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鸣笙越跑越畅快,眼前的景色飞一般的倒退,她却仍觉不够,只加快了速度驭马前行。 只是,风沙太大,有水不自觉的从她颊边流下,吹散在了风里,了无痕迹。 这样的酣畅淋漓里,曾经在长安城的那些好的坏的记忆,那些让她沉重无比的记忆,好似都随着她眼角的泪遗落在风里,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只觉得身体一轻,然后沉沉闭上了眼睛。 陪同她骑马的只有三个人。 她的贴身护卫挽香、护卫队的队长章平以及李蔓的哥哥李蒙。 李蔓的马骑的不好,还有些怕,只敢和浣雪同乘一骑,慢悠悠的在后面转着圈。 跑马之时,凤鸣笙一向很有分寸,只同他们保持着一丈的距离,骑得也很是稳当。再加上她又不喜人跟着,因此,将军才敢放心只让李蒙一人陪护着。 毕竟,李蒙的骑术虽说还可以,但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说不得精通。 挽香是沈氏新近拨给凤鸣笙的,武功还算不错,骑术却只能称得上是一般了。 也就只有作为护卫队长的章平,在这跑马过程中出现意外时,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只是…… 今天的凤鸣笙有些不对劲。 原先她还保持着节奏,到后来却是越骑越快。跟在后面的三人相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对劲,赶紧加快赶了上去。 只是,凤鸣笙座下的毕竟是汗血宝马,千里名驹,发起力来根本不是他们的马追的上的。 李蒙当机立断,就冲凤鸣笙大声喊了起来。可凤鸣笙充耳不闻,只不管不顾的往前冲。 几人加紧急追,但马的脚程跟不上,与凤鸣笙的距离却是越来越远。只是,眼见着凤鸣笙只是一门心思的往前冲,李蒙对跑马场的地势最熟,赶紧边追边同挽香和章平说,要分头行事,抄近道去追。 话未说完,凤鸣笙的马却突然停了下来。 李蒙一喜,却见章平已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再一晃眼,却是挽香随后跟了出去。 他一定眼,几乎要吓的魂飞魄散,整个人几乎也要从马上摔了下来。 那汗血宝马跑的太快太急,停的又太仓促,此刻双蹄扬起,仰天长嘶。而它背上的凤鸣笙却不知出了什么事,马鞭和缰绳都坠了地,整个人也是没有任何反应的就被那马甩了出去。 他喊叫的声音凄厉颤抖的都破了音:“凤鸣笙……” 章平恰恰好赶上了。 事发突然,他从自己的马上起了身,踏马前行,使出了平生最快的轻功,借着两旁的树枝飞掠而过,电光火石间甩出了自己的长袍将快要落马的凤鸣笙卷起,借着马的惊力坐在了马背,将凤鸣笙护在了怀里,同时伸手去接挽香抛过来的白绫。 只是,那马原本就还未站稳,背上忽然间多了个陌生人的气息,突然就发了狂,没命的开始狂奔。 章平触摸到了那白绫,却没惊觉马的忽然狂奔,手抖了一下,就与那白绫错手而过。 受惊的马没头没尾的乱撞。 章平手上既无缰绳,还要护着似乎陷入昏迷的凤鸣笙,也只能死死的抱着马背,才能让自己不至于被马甩下来。 他想过带着凤鸣笙跳马。 只是,他的武功不够好。 他只试探性的放开了一只手,被他护着的凤鸣笙就几乎被甩下马去。 他不敢大意,忙用双手护住了她,双腿用力夹击马腹,想要控制住发狂的马。 只可惜,他驭马的技术也不够好。 所以,最终他还是被甩下了马背,幸而他还记得,死死护住怀里的凤鸣笙。 耳边滴滴答答,有温热的液体一滴滴的滴在脸上。 是下雨了吗? 可是雨怎么会是热的呢? 凤鸣笙想伸手去摸一摸,可手却像是被绑住一般,怎么也动不了。 她有些迷蒙的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黑暗,却有温热的气息和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这是在梦中吗? 那年江南水患,她陪同赵永宁前去赈灾。就是在那里,她遭遇了土匪,她身周从冀北带过去的人,几乎全在那一场恶斗中,死伤殆尽。 她还记得,那时是夏天,江南的天气很热,可风里却全是那种湿的快要发霉的水汽。 那时,她也是被护着,周围全是滴滴答答的血腥气,甚至连整片草地都被染成了红色。 她还记得,她的护卫队长,那个跌跌撞撞的护着她回到赵永宁身边的容貌清秀的青年,那个虽然满面血污,却笑的比任何时候都好看的青年,在临死之前那样满足而期盼的问她:“小姐,他们说、说错了,我、我是个称、称职的队长。我没有、没有辜负小姐的期望,是不是?” 他没有,他是她最好的护卫队长。 可是,怎么会梦到那时候的事呢? 她明明,已经全部忘记了才是呀。 “小姐,小姐……” 眼前好像见了光,耳边似乎也有焦急担忧的声音在呼唤。 左腿处有刺骨的疼痛传来,凤鸣笙的意识似乎这才回了脑海,慢慢清醒了过来。 原来……不是梦啊。 凤鸣笙伸手擦去了滴在眼睛上的血迹,笑了笑:“我没事。” 眼前的人满面血污,身上也尽是血痕和树枝石子等挂破的痕迹,上面还覆着一层雪痕。 “小姐……” 那人急急把她扶起,“小姐,你怎么样?有哪里伤……” 话未说完,他已经看见了凤鸣笙脸上身上的血迹,声音更是抖了起来:“小姐……” “这不是我的血。”凤鸣笙随手用衣袖擦去脸上的血迹,皱了皱眉,“把脸上的血擦一擦。” “哦。”章平也赶忙用袖子擦了擦,怕擦不干净,还从旁边抓了把干净的雪,把自己的脸重新擦拭了一遍。 左腿有点疼,凤鸣笙尝试着站起来,却是立刻跌了下去。 好在章平时刻注意着她的情况,立刻扶了她一把,并小心扶她坐下。 “小姐,你伤到哪了?严重吗?” 腿上钻心的疼,凤鸣笙却只是忍了痛,甚至还笑了笑:“没事,一点小伤。”她甚至还安慰章平,“李蒙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你安心歇一会儿吧。” 章平哪里安的下心,只是时刻注意着她的左腿。他记得,刚刚小姐站起的时候,是那里失了力。 他看着看着,就看见那左腿处氤氲出了一小团红色。 那红色原本极小,可凤鸣笙穿得是银白色的衣裳,看起来就极是显眼。 很快,那一小团红色就染成了一大团。 章平惊恐的喊:“小姐,你的腿……” “别怕。”凤鸣笙笑着安慰他,“只是一点小伤。你别告诉大家,爹爹不会责怪你的。” “可是,小姐……” 凤鸣笙沉下眼:“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凤鸣笙是在帮他。 护卫小姐不力,还小姐受伤流血。若是被国公爷和夫人知道了,他不死也要丢半条命,更不可能继续做凤鸣笙的护卫。 可是,小姐为什么要帮他? 就像,当初,小姐当初为什么会选他? 国公爷送去的护卫中,他是武功最差的那一个。 小姐最终的护卫队中,他样样都比不上其他人,可偏偏他是队长。护卫队里人人都奇怪,为什么是他来当这个队长。 他总是默认他们的质疑,因为,他也常常这样质疑自己。 为什么会是他? 而在小姐再次决定帮他的这一刻,他终于开口,十分艰难的问她:“小姐,为什么?”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以至于凤鸣笙没听清,轻挑了眼尾:“嗯?” 看着她还带着血迹却仍然清亮的双眸,章平终于鼓起了勇气,大声问道:“小姐,为什么选我当您的护卫?”